“你这衣裳!还有这首饰!都是从哪儿来的?!”池何澹回过味儿来一想,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池何央往前的首饰都金灿灿的,她可是那种宁可牺牲金子的成色,也要更黄些的主儿,如今怎地用起珍珠这种颜色内敛的东西来了?还有这衣裳,娘亲把布料给二房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快过年了,哪还有裁缝干活计、为她赶制衣呢?
“你不会是从谁家偷来的吧!”池何澹脑子一歪,蹦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话说得池何央直想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池何澹到底是脑子传劲儿跟不上嘴说话,还是当真没有脑子。
“三妹妹今儿这段子讲得真是着乐。”池何央实在掩不住,一丝笑意从嘴角蔓延了出来,“也不知道三妹妹能否给当姐姐的指指门路,从哪家能偷出池府的衣料子做的衣裳?”
池何澹一听这个脸都绿了,大声直嚷着:“什么叫我给你指路子?!我又没偷过什么东西,我给你指哪门子的路子?!”
本来还是只有池何央一个人笑得起劲,池何澹这么一说倒是连一旁的池何芃都忍不住带了点笑意,跟着的一种丫鬟婆子也有的遮起脸来窃窃私语着。
现在池府上下,谁不知道池家三大小姐在年三十跟前儿,因为偷了大少爷的文章,让老爷子送进宗庙里吃年夜饭的呢?
虽说是当时身处宗庙中,除了当事人几人与随行的丫鬟们,相加也不超过二十人而已,按说话是传不了太远的,可偏偏平时池何澹就为人张狂,即使是别人手下的丫鬟也有几个难免地挨了她的责罚的,早就看不过眼;更不用说还有鸣森这种幡然醒悟的,更是积怨已深。大家面儿上不说什么,在堂中是两个眼睛一闭装没听见,出了门那可就是一张嘴两处说,传得可哪儿都是。往长了猜吧,可能当天年夜饭的晚刚撂下,池府上下就已经知道个遍儿了。
然池何澹还以为自己的脸面还好好地挂在脸上呢,觉着自己是关了还不到一天就被放出来见太阳,神不知鬼不觉呢,可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在门外的臭黄泥里淌好几个来回儿了。
听见四圈儿里有人偷偷地笑,一面觉得脸上臊得慌,一面儿又觉得不明所以。这群人干活累疯了?笑个什么劲呢?
“你们乐个什么??都板正点,小心我一会儿把你们都罚去淘大粪!”池何央与池何芃默默地走远了,只搁耳朵听着池何澹与一众丫鬟婆子较劲。
“你去寻你父亲吧。”池何芃拍了拍池何央的手,“到了地方我们再见。”
池何央点了点头。前往蒲家的马车,上是池何芃难得的能和自己父亲独处的时候,想必她十分珍惜。
池老爷子姗姗来迟,一众人可算是凑齐了,就分了马车各自离开。
池老爷子地位最高,自己一辆,走在最前;大老爷池治松与大小姐池何芃一同,走在池老爷子后面;而后是大少爷池澄汶夫妇,倒是无人掺和进他们里去;最后是带了呼呼啦啦一众人而不得不自己一辆马车的池何澹,她倒也是乐得自在。
没什么办法,同辈的人里都插不进一脚去,池何央只好与自己父母,池治柏与陶氏共乘一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去很远,池何央还在与自己父母相对无言。她实在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场景一度十分尴尬。
池何央不禁有些懊恼。直觉得自己枉活两世,怎么如今都不知道如何和父母好好相处呢?
静默了许久,还是池二老爷池治松将手指搭上池何央的衣角,先开口道:“衣裳啊,不错。”
听到父亲开口,虽说只有寥寥几个字,但池何央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池治松打小就有很严重的口吃,一直到年岁很大都说话不利索,当着人面也不怎么太敢说话。池老爷子见自己与蒲氏爱妻唯一的儿子竟然如此,不禁又急又气,对池治松严加管教,发誓要治好他的口吃。
经历了一系列偏方与教习的磨练,池二老爷终于是说小于三个字儿的字段的时候不会结巴了,他自己也养成了不把话说太长的习惯。言辞精炼,对于生意人来说还是个好事儿呢。
如今池二老爷正是管着家中生意的帐房一类,去城中各处店铺查账的时候,池二老爷少言寡语,面容精悍,身量高壮,总不免叫人生畏,觉得他是个极严肃不好相与的人。然而实际上池二老爷性格温和,待人宽厚,只不过是话少罢了,连下人都觉得在紫薇院里当差是个难得的好差事。
“你一进来我就瞧出来了。”陶氏接过话头,“这花样是大房芃姐的手笔吧?”
池何央点了点头,池何芃绣工非凡,要先让人不认出来也是不太容易的。
陶氏一向钟意大姐池何芃。她最讨厌的就是商人谄媚的嘴脸与精明的心思,因此对掌管家中生意经营一面的大老爷池治松十分看不上眼,但却对大房规矩守节,温柔知礼,又有一手好女红的池何芃青眼有加。不时加以提点教育不说,还总是叫池何央要向池何芃多多学习才行。
“你跟她关系好是好的。”在陶氏眼里,池何芃简直是污泥一谭一般的大房中直指天的一只剑荷,“但也别光收人好处。可曾有过回礼?”
池何央又点了点头:“女儿回赠大姐姐一只花瓶。”但她没说花瓶里还有些什么,这说出来可就炸了窝了。
陶氏略略表示满意,心想着,虽不及正经书香门第,但好歹也有个样子了。
马车轱辘隆隆地向前,时不时还能听到车夫吆喝人让路的长吟声与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世俗普通得令人平静。
池何央顿了顿,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向陶氏道:“母亲近日可有与大哥相谈?”
陶氏皱了皱眉头。自己的长子不仅时常与大房厮混在一起,更是听他们话胜过听自己话,由着他们摆布去学些什么粗鄙不堪的武艺,还学不成个样子。陶氏一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曾。”陶氏紧皱着的眉毛出卖了她的心绪,“为何问起这个?你大哥他习武习得开心,大抵是不需要为母关心的。”
池治柏闻言拍了拍妻子的手肘,轻轻摇了摇头。连池何央都品出了这句话中火药味儿忒大了。
池何央深知母亲对大哥任由大房唆使一直心存怨念,甚至还埋怨起大嫂驭夫无方,任由夫君一条歪路走到黑,让池何央哭笑不得。但她还是不得不感叹,虽然方向和切入点都有问题,母亲也着实是这一大帮子人里最先觉察大房有人居心叵测的人了。
察觉到车厢内气氛有些尴尬,还是池治柏先开口道:“怎么了,央央?”
池何央笑叹了口气,把之前池澄汶摔伤了自己又对是否继续习武有些游移的事情告知双亲。当然,她巧妙地隐去了自己在其中的所作所为,不然解释起来就困难了,她可不想让父母觉得自己是个小人儿精。
“还望父母提点一二,莫要让大哥自己琢磨坏了脑子才是。”池何央最后收尾道。
“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都是已经成亲的人了,还要父母操心,成何体统?”陶氏的眉毛拧成了一长条,眼睛低垂着,轻轻地捻着自己左腕上手串垂下的金花串多棱玉坠。
池何央看着那一小块快被自己母亲盘出包浆的晶莹玉坠,稍微有一些心疼。
池何央深知自己母亲只是刀子嘴。每当她如此捻着那个玉坠时,就是在思考如何应对。现下如此便是在斟酌如何在帮自己儿子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