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的事儿完美收官,没了可操心的事儿,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池何央又恢复了她往日里的生活节奏。
然而就在今晨,池家老爷子下了令,说临近年关,人员杂乱,暂时不许女眷出门走动,有要事办的一律托人。
虽然是半禁足的性质,但池何央一向是不在意这类事儿的,无论怎样,比起在顺亲王府上的过往来说,都要好太多了。
就连这条令,她也不曾去关心,还是春芝一脸笑嘻嘻地来告诉她的。原是这小丫头得知大房那边的三小姐池何澹,本是约好了与自己的手帕交,屈家小姐屈千燕,出门去街上的脂粉铺子一类的店面买点儿小玩意儿的,被池老爷子一道令圈在了家里,正在闹脾气呢。
池何央听了只是一笑:“她要闹脾气就让她闹去吧,只要不要闹到祖父面前去,让他老人家劳心就好。”
“小姐猜得准呐!”春芝又是嘻嘻一笑,“奴婢过来的时候,正听见三小姐在屋子里闹,要去何老太太那里求情,让她出去呢。”
“她有能耐就随她的心吧。”池何央把手里的画笔搁下。她这两天从大小姐池何芃那里寻来了几本画书与首饰册子,正准备自己画个样子,等年关过了再让街上的匠人制成簪子与珠花一类的首饰,让她姐妹二人在上元节时来个别致才好,“反正我不去求,我就在屋里呆着,闷了也有你俩陪着我,再不济就去找大姐姐罢了。”
“咱家二小姐没有几人手帕交吗?”撩帘儿进来给屋里换香花的秋桑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自家小姐不屑于像三小姐一般撒泼打滚地求人要出门玩儿,确实在意料之中,但这个年纪的姑娘难说有谁没有几个玩伴的,如同自家小姐这般,整日在屋里坐着的,除了即将成婚要给自己绣嫁妆的小姐,可能也就只有大房的池大小姐了。
“唔……”池何央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下,“没什么谈得来的人呢。”
秋桑听了这话倒是在心里点了点头。她既是池何央身边的侍女,既然池何央未曾怎么出过门,那她自然也是安守本分,连城中都没去过几次。不过她听说,大户的小姐多半是如同池何澹那样被府中上下宠坏的了,一想着三小姐那样的性子,秋桑不禁觉得,小姐没有同龄人来往说不定也是一种好事。
这边池何央心里打得就是另外一种算盘了。自己上一世确实是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要算的话,就只有自己的嫂子尹氏与堂姐池大小姐,至于池府外的就的确是一人也没有了。
说起原因的话,自己上一世只是一门心思地听信池何澹的话,安心地回绝一切能出门的机会,按着池何澹的话说,这是“做一个宁静的女子,将来好嫁”。现在想来,这话不过是用来哄骗池何央,让她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做个陪衬的绿叶,以方便池何澹自己出风头罢了。
仔细回想一下,池何央虽然不知道城中的女儿家都有些什么来往的活动,但也隐约记得,上一世的池何澹仿佛就是在今春的哪一个什么会上好好地出了一个大风头,才趁着东风认识了后来她的夫婿顺亲王,顺顺当当地嫁入了帝王家。
池何央摸了摸下巴。虽然这个顺亲王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好歹也是个亲王,也是个皇亲国戚。
这么想来,这个什么什么会想必规模也不会太小,毕竟小庙可请不来什么大佛。
这样一看,自己还是挺有必要参与一下这场活动的。
虽然池何央并没有什么想给自己招婿的念头,但是按照常理来说,能让自家女儿觅得良人的场合,城中的各家大门大户的太太是不会放过的,到时候,城中的小姐必定是倾巢而出,还会精心打扮,大现才华,而自己就可以从中寻得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女子,相互结交,不仅可以消解自己独坐闺中的寂寞,而且几个人携手,也能在这凶险的世道洪流中生存得稍稍容易一点。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池何央开口道,“今年春天是不是有一个……有一个什么来着……”池何央完全不知道那什么什么会的名儿,只好做了一副话到嘴边忘记了的样子在那儿翻着白眼儿想。
“是谈春会呀小姐!”春芝快言快语地插嘴道,“小姐忘形愈发大了!”
“去去去,就你嘴贫!”池何央假意嗔到,“与其嘴快成这样,还不如想想谈春会该如何办。”
“小姐今年想去了?”插完了香花,正在擦花瓶的秋桑接住了话头。
“对呀对呀!”池何央用力地点了点头,“年年春天看院子里的景儿,我也腻歪了,今年就想出去逛逛了!”
“嘻,小姐想玩儿就直说,不用找些奇奇怪怪的借口。”秋桑走过来,拿手整了整池何央在床上蹭来蹭去弄乱了的衣襟,“小姐从能走路、能在院子里逛才过了几年?如今就要说出‘腻了’这种话啦?”
“呼!哼哼!”池何央撅着嘴,一个劲儿地拿鼻孔出着气,“秋桑秋桑好可怕,年纪不大像妈妈!”
“啊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啊哈哈哈哈!”一旁给池何央锤核桃的春芝笑得打跌,小锤儿差点砸到自己的手指头。
“小姐又打趣奴婢!”秋桑鼓着脸颊,耳根子都红了。
“那你和我好好说说谈春会上要做些什么,我就收了灵通啦!”池何央一脸的得意洋洋。
“好好好,池大圣收了神通吧~”秋桑做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主仆三人又是一阵响亮的大笑。
毕竟下人之间的往来相对于行动并不那么自如的小姐们更加密切,秋桑与春芝二个知道的事情是惊人的多。
由秋桑主讲,春芝打岔,几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头午。
谈春会原是朝中几任帝师的郭家现任家主郭鸿文的嫡长女郭谷雪与十年前于二月二第一次开办。原本谈春会只是城中女儿相聚,排遣寂寞、一展才华的女子会,后来逐渐壮大,许多大家子弟也跃跃欲试,奈何无人主手,一直不成风气,郭谷雪碍于自己是女子,也无法主手男事。直到第四年时郭谷雪出嫁,与夫婿共办谈春会,这才许男子加入。
谈春会是女比绣工、书法、歌舞、绘画、巧戏,男比骑射、驾辇、心算、论辩、行文。郭谷雪过世后,接替姊姊承办谈春会的郭家嫡次女郭沛雪,为纪念长姐与姐夫当年因诗结缘,又加入男女共试的斗诗一部。
所有参会的人都可各选一样参加,每样都会评出最优、最巧、最工各一人。
优胜者都会得到些许奖赏,有时是皇上亲刻的一枚小小的“赞”印,有时是由帝师以其姓名亲手所题的一首藏头诗。总之不论优劣都是来自朝中,是无上光荣的事情,女子若是获胜则是帝王家认可的才女,男子日后若是走上仕途,这也是一个能长见识的好机会。因此每年的谈春会都是各家争奇斗艳,力求拔得头筹的关键时节。
“小姐想好了参加哪一部了吗?”秋桑出口问道。虽然这么问了,但她的心里还是有点打鼓,从过往来看,自家小姐貌似并无所长,如果是池家大小姐池何芃参加,她倒是适合绣工一部。
“我嘛……”池何央皱了皱鼻子,仔细思考了一番。
她是打算带着池何芃一路参加,所以绣工肯定是让给池何芃,她则不必考虑。书法虽然容易,但也难出头,不是好选择。而池何澹自小习画,虽然不清楚她是否颇具天赋,但至少是下了苦功的,她必定是入了绘画这部,与她争并不在于争不争得过,而在于如果自己选择与她争,自己的谈春会肯定会充满硝烟战火,这太违背本意了,自己可是去寻找志同道合的小姐妹的,不是把家里的战场再搬到谈春会上的。
那就只剩歌舞与巧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