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所有人都起来,做好准备。”布洛克骑马在矮墙内快速巡逻一边,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亡灵的数量确实有些多,目测就有一千以上,如果再来这么一批,就差不多和这里活人的数量持平了。
骷髅这类亡灵在不死生物中只能说是最低等的,行动速度让对手看着都着急。没有肌肉、筋的辅助,这些骨头架子的基础力量很低,远低于生前的标准,就连骨质都比活物的要差,一个成年男子可以用锤子轻易敲断它们的骨头。不耐焚烧不耐酸蚀甚至会长蛀虫和霉菌,一副全骨骼打造的身体就是这么麻烦。
当然,优势自然也是有的。没有了血肉之躯,刀剑和箭矢这些攻击肉体的武器,对骷髅以及多数亡灵都不好用,很容易从骨骼缝隙中滑过。生理的特异性让许多魔法都无法直接生效,只能转化为冲击或者热量的形式才会有效。
而最无解的就是亡灵的生命形式了。这些应该无法活动的死者,无法用常理来衡量它们的生命。维持生前的骨骼结构很可能只是某种执念,许多结构都只是虚有其表,打撒了可以再拼回去,打飞了找不回来就那样空着也没问题,如果不能杀死它们,哪怕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关节这些高钙片也会继续动下去。
按照现有的解释,亡灵生物就像用某种魔力驱动的人偶一样,大都存在一个被称为“灵魂核心”的东西,有些是实体化的晶石,有的就像灵魂一样虚无缥缈,只有施法者才能凭借能量感应确定。只有击碎了灵魂核心,亡灵就会失去行动的能源,重新回归沉寂。
骷髅的灵魂核心还算明显,但具有迷惑性,外行人很容易误判。它们的要害是某一根骨头,一般都在脊椎或胸骨靠近心脏的方位上,即使偶有例外,那就挨个砸一边直到砸到为止。眼窝里的幽光只是魔力流动的表现,和闪电、魔法阵启动的光芒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布洛克看着从远处渐渐飘来的蓝色荧光,不由得赞叹。在碧绿的月光下的静谧森林,许多蓝色的光点在四周摇曳,忽闪忽灭,抛去亡灵这让人不适的东西,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美景。当然,门票可能会非常昂贵。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队伍全员完成了基础的戒备。在亡灵们接近城镇外的矮墙前,整支队伍已经随时可以出发。
这个时候,从阵容上就能很容易区分布洛克的手下和外来的援兵。受过专业集团作战的士兵,会根据不同的敌人进行不同的组合。现在两人一组,分持刀盾,刀不抽出反而被布条与刀鞘缠紧,那就是拉姆克拉穆佣兵团的队员们。一人专一防守、限制敌人,而由同伴直击要害,很适合用来对付骷髅或实力一般的单体目标。
而外来的佣兵往往各自为战,极少的会组成团队。维克多在对待组团前来的佣兵时,会尽量将他们分到一起,同时会严格考量每一个人的单兵素质,能全员符合这支队伍的标准的,真心不多。
身为队长的布洛克站在队列前方,左手高举。只需一个动作,三千多人就会扑向他所指的前方。在危险和恐惧的锤炼下,人群的团结会更加坚韧。
布洛克现在十分紧张,如果凑近去看,他的左手无时无刻不在颤抖。他的下一个指令很可能葬送整支队伍。
亡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倾向,有喜欢跳舞的前世的贵族,也有死后继续挥舞锄头的被吃掉的农民。平和状态的亡灵是完全无害的,只是和活人呆久了会导致后者虚弱和恐惧而已。可一但激怒了亡灵,一个亡灵的愤怒会迅速影响周边的同类,这时的它们会无差别攻击所有活物,直到感知不到生命的气息,或者自身的魔力提前耗尽。
死者的情绪基本上都是生前残留下的。人的情绪、喜恶是共性和个性杂糅的,多数的行为可以预测的,但很难保证没有特例,总有人会莫名地厌恶、害怕一些东西。但在特例出现之前,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惊动它们。
随着亡灵群的接近,紧张的氛围从每个人的骨骼中溢出,在血液中愈加澎湃。队长依次看向左右两侧,感受的他的注释,各有两个人回望向布洛克,并点头示意。
已经可以断定,这个镇子就是亡灵们的目的地,它们是以这里为中心聚集的,它们这是在回家。只是这个数量——城外已经成了一片惨白的海洋,绿色的月光上下浮动——已经差不多等于克拉尔霍扬的人口了。
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吗?而他们至死也没有逃离死亡的拘束。布洛克望向遥远的南方,眼中掠过的担忧无人可以察觉。
处于防御和撤离的考虑,布洛克将队伍布置在了城镇的入口,而这个入口正对着归来的亡者们,他们正处于亡灵大军的必经之路上。在布洛克的示意下,队伍将原本紧密的防御阵型拆散,在入口处缓慢地移动,就像亡者们在做的事一样。
模仿它们的举动,理智殆尽的亡者会认为他们与自己更加接近,从而有效减小它们可能存在的敌意。
白色的潮水从灰黑的人群中流过,不时有亡灵抬起头,虽然明知眼眶中的光芒只是魔力反应,但在意他人目光的人类总会有种被观察的感觉,那种毫无生气的目光令人压抑,和恐惧,是的,那就像被死亡本身注视着。拉克都有些站不住想跑的冲动。
但他们不敢恐惧、不能愤怒,万一这样的情绪感染到周围的怪物的话……许多人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所幸的是,在潮涌过去大半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生死双方并没有发生一丝摩擦,碧月下的死者知性会有所提高,它们都有主动地避开了面前的人,有的还会停下来等待。
在确定暂时安全后,布洛克开始仔细观察它们。也有一些好事的佣兵在房顶上打量着这些亡灵,还小声地说着什么。
这些亡者中老幼皆有,它们身材矮小,老人佝偻着身躯,它们的步伐要再慢一些,而小孩子则会稍快走。多数还是壮年人,这些人手中都拿着什么,但多已经残破不堪,无法辩识其原貌。妇人们身上会挂着更多衣物的残片,有些还怀抱着幼儿,那幼小的躯体无法承载亡灵的魔力,只是单纯的尸体,却被用最好的布片小心地包裹着,亡者畸形的走路姿势也没有抖落它们细小的尸骨。
这些归来者,有的推开早被佣兵们踢到的大门,走入屋内。有人蜷缩在没有月光的街角,很快便再也无法移动。许多人还在街上游荡,就像许多活人在生命之夜不去安眠。它们或三三两两或独自前行,在店铺和住宅间穿梭,骨掌与地面的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也有些步入镇子中间的高大建筑,它们低头,如同虔诚的信徒。那是一个三层楼高的小教堂,是城镇中最高的建筑,位于小镇圆心的教堂和小镇同寿。真不知道亡灵祈祷神灵会发生什么。
没有视觉的死者们准确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仰头面对今晚的绮丽的月色。进入酒家的人大都摔在地上,它们举起不存在的酒杯和刀叉,无声地欢呼着。死者的眼中没有这些多余的生者,而活人们只能听到死人们牙齿以及关节摩擦的咯吱声。一幕幕荒诞而现实的哑剧充斥着整个小镇,另一种生机在随着死者的浪潮蔓延开来。
布洛克没有欣赏的时间,明白迟则生变的他用亡者一样的动作指挥着队伍,等死人们都进来后,他们就会小心而迅速地撤离。队长仰望着天上不详的月亮,没有信仰的他在暗自咒骂着那未知的愚蠢神灵,同时还在盘算着马匹们能否持续奔跑到天亮。无论死者在夜晚如何难缠,但阳光就是生者、是人类的旌旗,它的光辉,即使是强大的魔族都要趋避,更何况这些弱小之人的残渣。
众人都在缓缓向入口踱步,一直站在矮墙上的拉克已经重新看到了远处的草地。他伸直双臂,这代表着外面安全,没有其他可见的危险。
佣兵们一直悬着的心开始放缓跳动的频率,临走之前,他们还有一些小事要做。
那就是洗掠。死人是不需要什么的,那么多东西留给它们陪葬或是便宜了后来者,总觉得亏了好多。永远的自我优先,已经渗入了佣兵们的血液,于此,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一人还是同伴几人的优先。他们蹑手蹑脚、明目张胆地进入别人的家中,拿走可能早就看上的贵重财物。穷困的佣兵或许会饥不择食,可眼光和直觉总不会差。但这依旧短浅的目光是无法准确断定宝物的价值的,只是盲人也有盲人的活法,佣兵们察言观色的技术不一定会比普通的商人逊色,对现实的佣兵来说,夸大这些宝物的作用,费些不值钱的口舌能多卖一个铜板都算赚的。
“丝丝……沙沙……”听着那些外来者还有一些自己的部下的充斥着欲望的声音,队长感到一丝的无力感。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情,禁止劫掠会直接导致团队的溃散,维克多一直尽力用团结、危机感来代替这维持佣兵血脉的贪婪,但现在还没到最后,他只能转过身去,任由背后这些人分食着死者的遗留。
布洛克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