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与贫民。
一字之差,地位、生活、境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秦岭城关中央,是核心商业区,占地不大,约莫六十余亩左右。
数百家门庭大小基本相当的商家比邻而立,显然是经过官府统一规划统筹。
繁华喧闹的一墙之隔,便是城关中的贫民聚集地。
无数简陋的棚户中,挤着上万人口。
这些赤贫的居民,耳郭上方的犀角大多在半寸左右,龟裂开口的脸颊上,烙满了艰苦生活的印痕。
无地、无钱、无星灵之力。
是千万种不幸、贫困、穷苦后的共性。
彪形大汉,极度缺乏自信,但总是絮絮叨叨嘀咕个不停的李俊,便出生成长在这片平民窟棚户区中。
泥泞而满是积水的土路上,弥漫着人畜粪便的作呕气味,同不远处清洁干爽的喧闹街道形成格外刺目的反差。
林毅背着沉甸甸的木筐,紧跟在李俊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前行。
少年已经尽量拣干燥的地方走,可行出二三十步,腿脚上以沾染了不致命的粘稠物。
绿的、黄的、黑的。
到最后,他干脆不再在意这些细节,梗着脖子,直视前方,不去打量泥泞的路面。
李俊的家,安在处三层阁楼最顶端。
顺着满是虫眼的木质楼梯拾阶而上,入鼻满是劣质油烟的味道。
漫天星空,已是夜半时分。
为繁华街市奉献着廉价劳动力的棚户区中的贫民,才下工不久,准备享用一天中最为丰盛的晚餐。
或许是半个烤马铃薯,或许是薄薄一层猪下水。
却已经是能够让他们最暖心暖胃的美食。
“爹,娘,孩儿回来了,大喜事。”
推开年久失修的门扉,刺鼻的酸腐味扑鼻而来。
昏暗的木屋中,没有菜肴的香气、炉灶的暖意,只有盏枯黄的油灯闪烁着。
满头白发的老妪,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手中拿着三个馍馍,满脸慈爱。
“俊儿回来啦,没考上不要紧,你有的是气力,不会被饿死。”
老妪极为削瘦,满是补丁的衣衫根本起不到半点御寒的作用。
少年心想,这若是在地球人类,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怕是早就冻死了吧。
老妪耳廓上止有半边犀角,另外半边齐根而断,瞧模样应该是被人为削去。
“孩儿是没考上。”李俊强忍着狂喜,努力调整气息,让自己话语听起来清楚些“但,我应聘上校工了。”
叮咛。
馍馍落地,发出脆声,可见是何等坚硬。
“啊?”
老妪赶忙下意识地去捡那硬度堪比砖块的馍馍。
手忙脚乱。
“我是说,孩儿应聘上校工了,而且还是丹药科的助手,每个月薪水三两纹银,而且有校工宿舍食堂,你们再也不用挨饿了。”
三两白银,一百五十克,放在曾经的华夏国,大概每个月四千余华夏币。
这收入,在大城市中,只能算让个成年人勉强温饱,可在这极寒之地秦岭城关中的贫民窟,却足以养活三四口人。
“妹儿呢?”李俊边言语着边拉过条长条横凳,格外殷勤地擦拭干净,格外客气地招呼林毅坐下“这位就是孩儿的工作对象,未来的丹师大人,林毅。”
彪形大汉乌漆嘛黑的脸颊上,满是激动自豪。
“我拿预支的钱粮,买了些吃食,剩下的都在这儿了,过几天学院开学,我回来的时间可就少了……爹的病其实并不严重,主要拖得时间太久了,这个月再吃点苦,拿钱买些药,给爹把病根治了……娟儿虽然年纪小,可心灵手巧,每天出去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熬过这个月应该不难……以后我们李家的日子,就好过咯!”
李俊边絮絮叨叨地啰嗦着,边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只油纸包裹的烤鸭,几个小菜,以及二两多散碎银子。
“……咦,娟儿呢……她一直说想要个簪子,喏,我给她买了,虽说是黄铜的,但样式挺不错的。”
林毅瞧着那染得通红的大花簪子,实在没法将它同“好看”联系起来。
“娟儿呢?”
叫嚷了半天,不见自家妹子出来,反而迎出来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
那老头也不客气,兀自坐在给林毅准备的长凳上,剥开油纸,撕下两条鸭腿,左右开弓地便啃了起来。
一只烤鸭,最鲜嫩可口的,便是鸭腿了。
“娟儿她,出…出去了。”
老妪言辞有些闪烁。
“我的药吃完了,让她再去买了。”
口中满是鸭肉,嘴角不断流油的老头,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李俊愣了,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老爹不咳嗽了,也显得格外有食欲,他狐疑地望着木屋一隅堆的满满当当的药材,眉头紧皱。
“可是……家里不是没钱了嘛?”
咳咳咳。
老头口中鸭肉塞得太多,噎得是直翻白眼。
“其实吧,药铺李掌柜挺好的,也就是年纪大了些。”
“是有点胖,可那不是说明生活好嘛。”
“娟儿跟着我们也是吃苦,不如去享享清福,也能治好你爹的病。”
老妪有些讪讪然。
“那色鬼老头可是只比爹小两岁啊,那肚子鼓的都赶上猪猡了,而且他那大婆娘可是屠夫出身,逼死好几个小妾了……你们竟然把娟儿给卖了?”
啪。
“养了她那么多年,不卖他,哪来的钱给我治病,难不成看着你爹我翘辫子嘛?”
那老头鸭腿下肚,气力大了不少,猛拍桌子,气的是吹胡瞪眼。
“卖多难听啊,喏,人家李掌柜还给了不少聘礼呢……丫头,这是享福去了。”
老妪陪着笑,眼神却不断向老头飘忽,显然很怕他。
“爹、娘,你们……”
李俊沙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又无力放下,一跺脚,扭头便走。
“唉,穷病,才是原罪。”
林毅记忆中,华夏国历史上有过不少卖儿卖女的记录,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瞧见。
少年自觉没趣,转过身去,追着李俊身影下楼。
“这个跑到人家家里来胡言乱语的小鬼是谁啊,真没礼貌。”
老头咂吧着嘴,意犹未尽,继续向两只鸭翅下手。
“好像说是什么未来的丹师,俊儿的服务对象。”
老妪陪着笑。
“什么?……咳咳咳!”
老头又惊又惧,鸭肉卡在喉咙间,噎的双眼翻白,仰头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