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满是酒香,混合着千年木头味,着实令白肆有些不习惯。她看见趴在桌子上的女子。长发散开在木桌上,凤凰金冠斜斜的插在头顶,就连一惯穿的金色玲珑薄裙也脱在地上。看见她平安无事,白肆松了口气,将酒壶从她手里夺去。她动了动,看见是白肆就舒展眉头笑了起来。“你来啦。”她坐起来,扶了扶凤冠。
白肆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说道:“万年来,都是你劝我少喝酒,莫贪杯。从来没见你这般爱饮酒。”白肆晃了晃酒,仰头饮尽。“还是我们凤凰族的果酒好喝。”
她斜眼偷偷看了看千阑,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与其说担心,不如说害怕。从小到大她从未见千阑这般潦草过。“为何,说是见我最后一面?”她问。
千阑笑着,两手托腮:“本公主要嫁人了。”
白肆以为听错了又问:“嫁人?”
“何苦这幅表情,还不快恭喜。”千阑轻轻扣桌。
“这。”白肆真真语塞。她望着千阑:“嫁谁?”
“魔君的儿子。”未待白肆问,她又说:“这是一桩万年前天君亲自定的旧事,四海八荒都十分看好。我也觉得甚合心意。三日后,就要昭告六界。”
“你都没见过那个人,何来满意之说。”白肆站起来。“三日?你说你三日后就要成婚是吗?”
千阑点点头,:“肆肆,我倒挺新奇的。魔界应该也不错吧。”
“可你并不开心。你瞒不住我。”
千阑愣住,其实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无奈和委屈。她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她不能说出实情,不能给朋友带来麻烦。
她终于不再笑,看着窗外零零散散的雪粒,:“父君跟我说完,我也觉得突然。出了宫,我来凤凰都城脚下游走。
后来又去了梵生树下。梵生树依旧茂盛。风雪不侵。一朵朵盛开的梵生花,犹如太阳。闪耀灼心。没错,就是灼心,我的心阵阵疼痛。那一刻,我望着这棵巨树,心里有个声音,仿佛在训诫我。我跪在树下,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肆肆,我,我为我的任性无知感到羞愧。这万年来,我也没为咱们鸟族做过什么,身为凤凰,留着上古的神血,总该有些价值。嫁给魔界,至少能换来苍生的安宁。”
今年的冬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白肆深深的看着千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千阑的手慢慢的握住白肆的手,笑的无邪:“更何况,自古以来不都是指婚来的?南海水君和花神姑姑不也挺恩爱的,还有西山上的麒麟兄和天君的大女儿倾弥公主,从仇人变成了夫妻打打闹闹了五百年,把天界都搅的不得安宁。最后还不是三生石上定好的命数。现在娃娃都有七八个了,一群娃娃天天从西山跑来凤凰城问我要吃的。要真为我好,你就对着梵生树好好祈祷,愿那个魔界的殿下,是个俊美人儿。”白肆终于露出笑,佯装生气抽回手:“照你这么说,你喝酒莫不是怕新郎官是个丑八怪?!”
“我是怕日后不能时常见你,今日你可要同我好好喝一杯。”
…………
她们喝到了晚上,白肆一喝醉就容易干出糊涂事,她拉着同样醉醺醺的千阑,心血来潮就往北边夜幕飞去。
落脚处正是魔界的灵河边。过了这河,对岸就是灯火通明的魔界都城。
千阑睁着半只眼,醉的比白肆厉害。“怎么来魔界了?”她问。
白肆微醺,也望着远处的魔城,打了个嗝:“去看一看,若他真是个丑八怪。我就带你,带你去,嗯……”她想了想,又说:“带你去凡间最热闹的长安。不,不结婚了。”她晃晃悠悠的搀扶着千阑坐上摆渡人的船。
“长安?那是什么地方?”
“嘿嘿,是潋易那小子带我去的。吃的玩的喝的,只要有银子,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我们藏在那里,谁也找不到我们。”
千阑倒在船上,望着漆黑夜幕,喃喃:“好啊。”
白肆拿着酒壶,坐在她旁边,傻呵呵的笑了两声。
她们下了船,两个人搀扶着,还不忘变作魔族人。越是晚上,这里越是热闹。只见两个伶仃大醉的兔子精晃悠在大街上,一会儿看看蛇人舞蹈,一会儿又趴在赌桌瞅半天。然后又逮着一个卖器物的老鼠精问道:“你们,你们的殿下叫什么名字啊?”白肆瞪着猩红的眼珠。
“哪凉快哪待着去。”老鼠精脾气还不小。
白肆上来就抓住他耳朵,吓唬他:“少废话。小心把你耳朵割了。”
老鼠精连忙捂着耳朵,叫到:“英雄饶命。殿下,殿下的名讳我们哪能从口说出。两位兔子姐姐,您二位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放过,放过小的。”没想到这会儿,老鼠精这么怂。
白肆趴在他耳朵上,:“那你说,殿下长得好不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老鼠精慌忙答。
白肆拔出七月刀,又吓唬到:“可是实话?”
“哎呦,姑奶奶呦。殿下,殿下就是半边脸从小毁了容。几百年来魔界谁人不知。”
“什么?毁容?”白肆手举着刀,赶紧看向身后的千阑。千阑醉的迷迷糊糊,正拿着一把面具摆弄。
“可是殿下的脸还是好看的。魔界不知多少姑娘被殿下倾倒。若不是毁了半边脸,那绝对是美男子呀。”老鼠精竟然一脸憧憬的说道。
白肆真是被他恶心到了,:“你一个公老鼠,这般爱慕一个男的?”
“等殿下成了婚,喝了那凤凰的血,容颜自然恢复。到时候呀,估计你们的竞争会很大。不过还是有希望的。这位姐姐,我看你长的还是挺漂亮的。快快放了我吧。”老鼠精求饶。
白肆已经被他一番话吓住了。酒也醒了些,她把老鼠精拖到角落里。“喝凤凰血?你刚才是不是说的这个。”她有些不相信。眼中全是惊讶。
“那可不。当年他们一把凤凰火烧了我们殿下的脸。这是他们天上的神仙欠我们殿下的。当然要还。兔子姐姐,你,你美若天仙,小的看您跟殿下十分相配。您权且放过小的吧。”
白肆手上的刀似要掉下来一样,她头疼的厉害,捂住头,转眼去看千阑,千阑真的醉了,拿着面具一遍遍的转圈。她的脸始终笑着,这一幕,突然在白肆面前变得很慢很慢,少女天真愉快的笑容和曼妙的舞姿。有多久没见她这般开心了。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她早该有所察觉,一个不爱喝酒的人,有一天也会喝醉。学着她白肆,去逃避现实。
“千阑,别怕,我带你去长安。”她的心里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她醒来的时候依旧在长安城的客栈里。日上三竿,她穿着干净的衣服看见旁边正熟睡的千阑。洗漱后沿着石阶赶到楼下的院子里。
“属下有罪,还请神君责罚。”
潋易端着早上刚刚收集的露水,放在火炉上慢慢煮茶。见她来了连忙起身,并无半分责怪之意:“身子好些了?”
“已无大碍。昨日慌忙离去……”
“阿肆。”他打断她,唤了一声。有什么话想要生生忍住,却又呼之欲出。他的神情有些复杂。白肆睁着眼睛瞅他,“若你丢了心爱的物件,待到很久后才又寻到,却早已物是人非。这东西你还要吗?”他满是期盼,看着她。
“既是苦寻。为何不要。”白肆疑惑。
没想到潋易缓了缓竟然笑了,他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竹叶茶,笑着倒入杯中。
“那我们片刻就走。”他真的着实没来由的开心起来,像个孩子。
“你的凤凰公主怎么办?”他又问。
“先让她睡着吧。”白肆向楼上房间望了望,
“千阑,我不会让你去魔界的。”她小声呢喃。…………
这一去。却害得潋易受了天君的责备。而潋易,怎么也没想到,他寻找了百年的阿肆又要离他远去。缘起缘灭,皆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