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推开房门,左右小心的探视了一遭,蹑手蹑脚的窜出房门。
深夜一点,整栋楼像是睡着的巨大躯体,安静的躺在草丛之中。
漫无目的走在偏僻的小道,以为是饿了,却没有食欲。
夜风袭来,钻进七窍,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舒畅,我像是得到喘息的鸭子,那冰冷的空气侵入鼻腔,往事都被时间拉走,大脑无比的清晰和空明。
半夜出来,也许就为贪得这一时安宁。
我一个人坐在九幽道场高高的看台上,目光空洞,任由思绪发着呆。以至于近在眼前,却也没看见九幽道场那从地升腾的白蒙蒙的迷雾。
叮咚歌乐声清脆入耳,如环佩相击,呜咽哀鸣声如泣如诉,如耳边啼哭。
什么地方在下葬?哀乐滚滚?
我激灵灵的惊醒,战战兢兢奔下看台,花蛇般的小道顿时阴森可怖,我扭头奔向广场,大步流星。
广场不但是捷径,而且视野也算宽阔,小道草深树密,如果真有什么变故,猝不及防。
这想法在当时我觉得是最理性的,但真踏进九幽道场,才知道大错特错,阴阳界执牛耳的莫家在本家族所取的地名,并不是空穴来风。
才入道场,地面是薄薄的透明雾气,像是夏日暴晒后的地气,越入,雾气越重,像霜,像棉,像云层,最后能见度不过周遭一米左右,方向更是不得辨。
冷气钻心,恍若冬至,我全身立起鸡皮疙瘩,如同进了冰柜,抱着胳膊哆嗦着。
哀乐越来越大,声音震耳,一波高过一波,冲着我迎面撞来,我冷不防的退后了几步。
是谁在下葬?哀乐如雷,气势恢宏,是谁用得了这么大的排场?
忽的视野开朗,雾气像是被锁在了外面,隐约可见周围景物,却是萧条而陌生,淡淡的黑,诡异莫名的气氛,站着瘆人!
眼前飘来一片什么东西,我伸手去抓,却是惨白的纸钱,赶忙甩开晦气。
一片,两片,三片,十片,五十片……成千上万的纸钱,像飘在整个天地间的雪花,密密麻麻铺了一地。
我站在边缘,动弹不得,愣愣的看着举着白幡的出殡人从身边走过,锣鼓震耳,所有人穿戴灰白色孝衣,头戴长帽,步伐整齐,举止得体,像是出征的战士,却落地无声。几个“大座”后,是成片的僧尼道,虽然都是白衣着身,却看不出清雅,个个冒着腾腾的冷气,寒到了骨子里,这都是一群妖僧。
白茫茫的纸钱像雨一样下着,也不知队伍走了有多远,但听锣鼓声都有些飘渺了,送殡的人马却还像潮水一样从大雾中涌来,我知道我遇到了麻烦,这个九幽道场哪儿会有这么大的空间容纳这么多人,他们走向了哪儿?大雾通向哪儿?
如匹白练的人潮中忽然有了颜色,一把硕大无比的绣花伞突兀的悬挂在空中,跟着人潮有节奏的向前蠕动着,像是有了生命,伞下半鸾架,黑色花纹,凝重而悲怆,64杠的血红色灵柩如同一块烧着的火石。柩身晕出的红色像是长长的触角,直荡荡的撕扯灵魂。
灵柩边有个特殊的女人,身着红色拽地长裙,腰肢纤细如柳,长发随意挽着,下巴刀削。
她是扶灵人,也和其他的出殡人一样,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像是从老电影里放映的影片,模模糊糊看不清脸。我感觉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这种信念从见她第一眼就扎根在心里,强烈的充斥着整个思想。
很突然,她扭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顿了几秒才缓缓移开,我内心砰砰直跳,大脑一片空白,原以为这些人都是看不见我的,但是却不然,她能看见?
灵柩越行越远,最后的半幅鸾架也消失在大雾中,锣鼓声几乎微不可闻,我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总算过去了。
在送殡的亲友队里,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惊得我恐惧不已。
那是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身穿白色长裙,披麻戴孝,目光呆滞的跟在棺椁后面,一步步迈向对面的浓雾。
是莫流吗?鬼才是,那是我,那头大波浪卷发让我想自欺欺人都不行,我不是站在这儿吗?那她是什么?
“我死了吗?”我心悸,可是没见过尸体还会有思想的啊!我没死?可那分明就是我。
“追进去。”冰冷的声音,却让我感觉到了活着。莫泽快速的在我左腕处绕了根红绳:“那是你的一魂。”他目光坚定,不容任何人置疑。
“那里面是什么地方?”我有些害怕,腿肚子都有些打颤。其实少了一魂我不也头脑清楚,活蹦乱跳的。
“九幽。”他瞄了我一眼,像是看出了我的怯弱:“那一魂现在离你近,等她真的被带进了九幽,你这一辈子就都是白痴了。”红绳的另一端打结在他的手腕上:“我会跟着你进去。”
你这定心丸下药太迟了,大夫!我感叹。谨慎的将红绳打成死结,一头扎进送葬队伍。
看似容易,做时难,无论我多努力,跑得几乎断气,送葬队伍总与我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像是两个平行的空间,触摸不了。眼见自己就快走进了浓雾中,我心急如焚:“你把我带进去啊。”
这一问简直让我急火攻心,他答:“我进不去,所以才让你进去。”
你大爷的,我几乎狼嚎,你都进不去我这菜鸟怎么进去,你以为我真是鸟可以飞的。也不知是气急败坏了还是认清现实了,我交代道:“以后我白痴了你得养我。”话语之诚恳,让百年冰山都愣了一下,看着他犯迷糊的眼神,我瞪得眼球几乎都滚出来了,他才恍然大悟道:“彼岸花在你身上,它能接通地狱,只有你才进得去。”
“那怎么让她接通。”
“只要你想着你并不是人。”这句轻松的话能轻易的让我丧失理智扑上去狂殴,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见我脸色一片铁青,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笼统,继而补充:“你见过它,只要你想着它,我会帮你将她牵引出来,简单说就跟鬼附身一样。”
“你这是想要我命吗?”我正言道,让她再次附身大开杀戒吗?
“我会帮你控制住她,而且彼岸花已经对你心悦诚服,不会伤你。”不管莫泽怎么说,我宁死不从,咬定他肯定藏有后手,既然连彼岸花都能控制,还能下不了地狱。
“这个九幽道场是莫流击穿的九幽通道,实力到不了她那境界都踏不上通道,彼岸花本就来之地狱,你又与她血脉相同,唯有你可以。”见我神情有所屈服,莫泽先下手为强,不给我任何考虑的机会,一道红符至天灵盖灌入,顿时我整个人迷离起来,像是被打了麻药,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去。
踏入浓雾,跟随哀乐队伍,缓缓向前,一根红绳,熠熠生辉,牵引着另一个人。
我甚至能看见我嘴边浮现的轻蔑笑容,它属于彼岸花,那冰冷无感的表情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