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梓宁手捂着腹部,眼睛还盯着韩子臣离去的背景,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血色尽数褪去,苍白的有些可怕。
半响,才有些迟缓的眨了眨眼,默不作声的拖了把椅子坐着。
端起碗,若无其事的就着早已冷却的饭菜吃了起来。
面容平常,除了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色外,瞧不出丝毫不对劲。
只是萧璟看着,眉心却皱了起来。
“别吃了。”萧璟皱眉道。
阮梓宁没理他,自顾自扒着饭,筷子没往桌子上的菜伸一下,她吃饭的速度并不快,动作比不上一般名门闺秀的矜持优雅,但并粗俗,反而透着一股别样气韵。
萧璟没有闲心去管她吃饭的姿势,见她不理,一双眉头拧得更紧。
他没想到韩子臣会突然发难,但阮梓宁的行为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不会让韩子臣此时将自己赶出韩府,甚至她还会因为韩子臣的无礼对自己赔礼道歉。
因为她怕。
怕自己会因此记恨。
她不光要护住韩子臣,还要护住她那不知行踪的养父阮兴。
只是——
看着埋头吃饭并无何表示的阮梓宁,萧璟眸光微深,她还是出乎自己意料了。
没有预料中的告罪,也没有因为韩子臣拂袖离去露出伤心颓色。
见她还一味扒着白饭,连菜都不碰一下,萧璟看得难受,干脆抬手敲了敲桌沿,“别吃了。”
阮梓宁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忙活了一上午,连口饭都不能吃了?”
“饭菜都冷了,你这样吃身体受得了?”萧璟还记得她前天夜里突发高烧的事儿,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身体好的,总归以后是他麾下的人,要是身体坏了她还怎么办事效力?萧璟心中念头一转,淡淡提醒道。
“冷了又怎么样?还不是饭。”阮梓宁用筷子挑起一粒饭,语气同样很淡,“晶莹剔透,饱满莹润,淡淡谷香沁人心脾,这是上好的珍珠米,我有幸能吃上一口贡米,冷些又何妨?”
见萧璟不语,阮梓宁又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的江南,又有几户人家能吃得上米?更不用说是这上佳贡米。”阮梓宁笑了笑,眸光有些淡,“不用说是一些冷饭,要是饿极了,连草根树皮都能吃,”说着往嘴里扒了一口饭,瞥见萧璟面无表情的脸,阮梓宁突然笑了,“你吃过羊肉吗?两脚羊?”
萧璟眉头又是一皱,这个称谓他从未听说过,看着阮梓宁的脸色,知道她在等着自己开口问,但他就是不想顺着她的意。
萧璟不答,阮梓宁也不在意,淡淡的笑了笑,径直开口,“两脚羊不过是人肉的别称罢了。”
阮梓宁伸手夹了一个猪蹄,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手腕轻轻一抖,将骨头与肉完整的分离了出来,“其实人肉的做法与猪肉牛肉的差不多,可以放到缸里煨烤煮成肉汤,可以放到铁架上像烤羊肉一样烤,有一种比较残忍的做法就是先用开水给人洗澡,再用竹扫帚刷皮,将最外面那层皮去掉,将肉割下来炒着吃……。如果一顿没吃完,还可以晒成肉干留着下次吃。”
明明是说着在旁人听来十分残忍的话,她脸上却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甚至嘴角还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幽幽话落,亭子旁的一棵大树繁茂的枝叶却突然抖了抖,几缕落叶飘摇而下。
阮梓宁扫了大树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落在了面无表情的萧璟身上。
萧璟同样看着她,凤眸幽深,看不出情绪,半响才哂笑了一声,“说的这么绘声绘色,你吃过?”
出乎意料的是,阮梓宁还真的就点了头。
在萧璟微变的目光中,阮梓宁似乎回想了一下,才道,“都说人肉是酸的,我却觉得跟猪肉没什么差,烤的时候放点香料味道应该很好,只是吃生的话有点难吃。”
话音落,那棵大树又抖了抖,掉下一堆落叶。
阮梓宁放了碗筷,单手撑着下颚,嘴角噙笑看着萧璟。
萧璟虚了虚眼,“你认真的?”
“当然是假的。”阮梓宁看了他半响,突然一笑,“我又不是野人,谁好端端的吃人肉。”
“只是,”阮梓宁抬眸,“我怕过不了几天这事儿就会变成真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璟也是聪明人,自然也懂她的意思。
江南水患,处处受灾,如今各地哄抬粮价,就算朝廷有拨下赈灾粮草,但官员贪腐,层层剥削下来真正能落到灾民手中的又能剩下多少?
要是再凑不齐粮草,只怕易子而食的事情也不会避免。
想到卫临报上来的事,萧璟眸光冷沉。
阮梓宁伸了个懒腰,看见自亭子外大步而来的人,突然一笑,扬声道,“我正准备去找呢,莫掌事就来了,咱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莫离走近,闻言也笑了笑,“小公子说笑了。”
“林大人叫我过去?”阮梓宁瞅了莫离两眼,见他脸上虽带笑却有郁色,不禁问道,“莫掌事这是怎么了?不高兴?难道是嫌我吃的慢了?”
“怎会,”莫离摇了摇头,看着她,嘴边笑容敛去,“林大人现在主阁,老爷想见见小公子。”
“柳老爷?”阮梓宁挑眉。
“老爷对公子的死还有些疑虑,想小公子能解惑。”莫离道。
“好。”阮梓宁点头。
见莫离盯着自己,阮梓宁揉了揉脸,疑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莫离移开目光,脸上带着笑,温和道,“我看小公子脸色苍白,是病了吗?”
“老毛病了,不碍事。”阮梓宁摆摆手,“既然是柳老爷要见,咱们就快点吧,别让柳老爷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