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七八月份,正是酷热难当的时候,在一间三十几平的老旧出租屋里,卧室客厅一体,床边只有一扇窗,室内有着常年散不尽的中药味。
世间最使人无力的事情便是生老病死,楚清欢握着母亲枯瘦的手,无声泪落。
“妈,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哪怕多一个月的时间也好啊!
楚秋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也无一丝血色,她慈祥的笑笑,摸摸女儿如花美容,“欢欢,妈妈熬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放心你,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妈妈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不受那些煎熬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旧的红木匣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套翡翠头面。
“这是你祖母当年留给我的嫁妆,日子再苦再难我也没舍得卖,我如今传给你。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什么难事,就带着这对镯子去容城找楚家的当家人,想必他们还会念着一丝香火情帮帮你。还有啊,妈妈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是你,等我死后,这些钱足够你在小城安家落户。”
楚清欢哽咽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往后的日子将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了亲人相伴,她该怎么支撑!
容城?楚家!
母亲带着她漂泊在外多年,谁来讲过香火情呢,不过是外家而已,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她是姓楚没错,不过却不是容城楚家的楚!
楚清欢眼泪滴吧滴吧的往下落,她恨啊,若不是楚家无情,母亲又怎会有如今这个下场,可当着母亲的面她不能说,怕母亲走的不安。
“欢欢,我走后,你若是想认父亲就去认吧,人死如灯灭,没什么是带不走的,老一辈的恩怨不用你来承担。”
父亲,这又是一桩奇谈,她那名义上的父亲此时此刻恐怕还在守着如花美眷在大宅里过着逍遥又富贵的好日子,哪里会认她这个落魄女儿呢!
楚清欢握着母亲的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梳理,泪落如雨,打湿了一片枕褥,却是哽咽无声。
她带着泪浅浅的笑,露出脸颊上一对梨涡。
“妈妈,您放心吧,我心里都明白,往后我好好读书,毕业了考个公务员,然后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嫁了。我什么都不图,只要他全心全意待我,我会安安静静的过本分日子。”
“还有啊,以后夜宴那里尽量不要去了。”
“好,我都听您的。”
楚秋要的就是女儿这句话,她很欣慰的点点头。
外面的阳光正燥,知了声声。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楚清欢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她的心是冷的,在酷暑的天气也挡不住遍体生寒。
如此过了三天,楚秋走的安详,享年三十九岁。
十八岁那年她未婚先孕,逃学与情人私奔,成为楚家弃女,后来丈夫拿着她的小金库投资做生意,她因为没有学历只好在家里相夫教女。再后来生意有成,丈夫又领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手里还牵着个大男孩。
他说啊,我当年接近你不过就是因为你是楚家千金,可以让我少奋斗二十年,结果你呢,居然天真的玩决裂玩私奔,我以后能给你们母女一口饭吃,就是你的福气。
当年她六岁,失魂落魄的母亲和她被新的女主人扫地出门,身无分文。
母亲的身体是在那场秋雨中冻坏的,从那以后每况愈下,堂堂楚家千金为了生计去酒吧卖唱,受尽屈辱。
她楚清欢是楚秋的女儿,母亲的痛母亲的苦她都感同身受,怎么可能不恨!
“妈,您放心吧,女儿一定会活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妈,你一辈子凄苦,我知道你渴望自由,活着的时候只能宅在蹩脚的出租屋里,死后又没钱买大墓地,索性女儿就让您拥抱大海吧。”
楚清欢抱着母亲的骨灰,站在跨海大桥上,一把把的骨灰被她洒入海里。她的眼睛很干涩,泪已流尽,那颗红心似乎也不再鲜活。
送走最亲最爱的人,该过的日子还得过,在家里宅了一个礼拜,脸色更多了几分不见阳光的苍白,本就瘦弱的身子欲加的弱不经风,脸颊一瘦,更显得那双凤眼妩媚动人。
楚清欢平时上课,假期去母亲常去的酒吧驻唱,那里灯红酒绿,各式人物都有,最是锻炼人。
酒吧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情路坎坷,平时对她们母女都很照顾,认了清欢做干女儿,所以平时楚清欢在这就是小公主。
她歌唱的好听,乳名叫九儿,酒吧里的服务生也好,长客也罢,便都叫她九歌。
白日里的清欢可以粉黛不施穿着拖鞋满脸无辜的坐在广场上吃炸鸡,看见受伤的动物肯定要第一时间抱回家。
夜里的九歌则不同,她画着最浓的妆,喝着最辣的酒,跳着最妖娆的舞,火辣辣的情歌撩拨最有权势的男人,她有身材有美貌独独缺了一颗心。
清欢在家秃废了几天,再次回到酒吧上班,全体员工从上到下都表示了一番安慰。
“九歌,今天小林家里突然有急事,要晚会儿才能过来,你既然来了,就辛苦些,替他一会儿,月底我让老板娘给你加薪水。”
领班大叔是个很文雅的中年男人,心里装着老板娘,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辞了,来酒吧上班,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惜,追了七八年也没能追到手。
楚清欢做个OK的手势,转身出了吧台。
酒吧今晚上的生意特别好,陪酒女郎全部下场还有些供不应求。
“九歌,这是天字号包厢要的酒水。”
楚清欢扑到吧台上,忙要了一杯水,非常豪爽的一口饮尽,“金叔,林哥什么时候来救驾!”
金昊温文尔雅的笑笑,“在来的路上,你在坚持十分钟。”
楚清欢撇撇嘴,认命的端起托盘,熟练的踩着高跟鞋去往天字号包间。进门前深吸口气,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尽显谦卑得体。
能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身份地位金钱缺一不可,又何况是天字号包厢的客人。
门内很热闹,七八个富家子弟零零落落的坐在沙发上,身边陪着四五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楚清欢礼节到位,没有抬头乱看,只觉得这些人气势很足,她放下手里的酒饮,躬身想要退出。
一个富二代从沙发上起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顾清欢!你真是把顾家的脸丢尽了。”
冤家路窄?
楚清欢闻声辨人,眼神瞬间犀利如刀,柳叶弯眉微微一蹙,声音不冷不热,淡淡的道:“顾少,我姓楚,丢人也丢不到顾家的脸上,请不要随意给我改姓!”
顾润,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比她小那么几个月而已,也就是说她母亲怀着她的时候,她的那个爹已然婚内出轨!
“你…跟你那个风尘妈一个德性,欠干!”顾润凑近她的脸,压低声音,“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个金主,这里在座的各个有钱有势,出手大方的很,也省得你出来勾引男人!”
这话有些重了,全包厢都安静下来,连唱歌的几人也惊愕的看过来,有人笑着调侃道:“顾润,你嘴可够毒的,对待女士应该春风化雨般温暖,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小姐。”
楚清欢长长的睫毛轻扇,脸上盛开一朵甜笑,高跟鞋狠狠的跺在顾润的脚背上,用力一碾,柔声道:“顾少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小心哪天被人阉了,哭都没处哭去。”
顾润疼的眼冒金星,抬手便是一巴掌,可惜被楚清欢敏捷的躲了过去。他反应也快,改打为搡。
楚清欢脚下穿着高跟鞋,手上端着托盘,为了躲那一巴掌身体站立不稳,淬不及防之下,身子前倾扑到一副温暖的怀抱中。
这下,不只顾润惊了,连在场的阔少和陪酒女郎全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