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自打进入了修真界,知道了夺舍魔修被发现的下场之后,一直担惊受怕,生怕别人看出她的秘密来,如今却被这和尚一语道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虚尘见小孩儿被自己吓傻,淡淡一笑:“小施主不必害怕,贫僧不过略观檀越面相,见檀越五岳三停周正疏朗,精气神清晖明亮,监察官澄净透彻,实乃福泽深厚,有大机缘之相。”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却又说道:“只不过小施主似乎神魄不稳,身带青紫之光,此乃离魂之证。”
其实虚尘一开始也是连蒙带猜,三分笃定,七分试探。见小丫头被自己一句话吓得面色煞白,这才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相面一道,钻研到他这个境界,基本能断人生死。虚尘观她面相,对她产生浓厚兴趣的原因,正是因为“矛盾”二字。
这具小童皮肉气场羸弱,五岳中隐隐带煞,本应是短命之相,额间却又圆而见光,似受到大福缘加持。
因他修炼法门的独特性,能隐约看出她神魂不稳,故而有“托命于新人”的猜测。正所谓相由心生,一个人的眼神可以直观地暴露这个人的心性品质,虚尘之所以笃定她不是夺舍的魔修,正是因为她的眼神澄明正派,即便被他道破了秘密,也未曾闪躲,仍然敢直视于他。
另一方面,魔修即便再狡诡,夺舍后仍然无法全然与抢夺来的肉身相契,且身泛隐隐黑气,但凡修为高深的人,一眼便能识破。
面前的女娃儿却叫虚尘产生了深深地迷惑,她的神魄不稳更像是遭受外力后的离魂之症,而不是鸠占鹊巢。她周身隐泛青紫之光,在佛家看来,这是受神灵加持的征兆。
虚尘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这会是个什么状况。
……
其实说起来也巧,似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沐昭前世也姓沐,是跟着孤儿院老院长姓,单名一个“照”字。
她刚重生过来那天,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发现这副皮囊与自己前世儿时有八分相像。前世老院长对她颇多偏爱,也正是因为她小时长得玉雪可爱,在一群孤儿里很是出挑——毕竟谁都喜欢美好的事物。
沐昭听了大和尚的话,见他平易近人,也感觉出这和尚对自己没有恶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回落。
谒雨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只当自己师父在跟这小女娃打禅机,趁着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悄悄摸了摸沐昭怀里的红绡。
沐昭顺手将红绡塞进小和尚怀中,双手合十,对着虚尘拜了一拜,道:“大师说得是。只不过我亦懵懵懂懂,身不由己。”
虚尘朗声一笑:“世人皆无明,哪个是能身心由己地?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他悠悠念了一句偈语诗,仿佛是在对沐昭讲,又似自答自话。
沐昭心想——哎,果然高人讲话就爱云里雾里。
虚尘带笑,望着面前的小童,忽然瞥见她腰间的铃铛,不住“咦——”了一声。
沐昭不知他在“咦”什么,困惑着,就听虚尘道:“小施主腰间的铃铛,可否借贫僧一观?”
沐昭赶忙解下,上前几步,双手奉上。
虚尘接过,翻来覆去左右查看,这才道:“施主果然福缘深厚。”
说着将铃铛递还给沐昭。
沐昭恭敬问道:“大师知这铃铛的来历?”
虚尘解释:“倘若贫僧没有看错,此物应是「引魂入梦铃」,乃万年前就已飞升的华存真君所炼制。自她飞升后,此物便失传,不想竟为小施主所得。”
沐昭一听——哇,好大的来头!虽然不知这华存真君是哪个?
虚尘接着道:“所幸此物只存在于传说中,贫僧云游四海,也是偶然间得到一本上古时期的法器谱,这才认出来。小施主身怀重宝,须得小心谨慎。”
沐昭听罢,真心实意鞠了个躬,道谢道:“多谢大师解惑。”
虚尘笑笑:“施主不必客气。”
沐昭这人,说好听了是随性洒脱豁达,说难听了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被虚尘一眼看穿来历,就开头怕了几分,后来想通了,反倒对虚尘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她见这破庙摇摇欲坠,台上供奉的神像头都没了,就剩一个斑驳褪色的泥塑之身,觉得场面实在寒酸,问虚尘:“大师法力无边,为何住在这里?”
虚尘笑道:“一缕神魂寄托肉身,住哪里不是住?”
他好笑,心想这小童当真有趣,方才还怕得小脸煞白,这一转眼便神色淡淡,半点无碍了。
沐昭心道——这才当真豁达呢,随即恭敬道:“大师若不嫌弃,不妨来我沧月派做客?我师父定然欢迎。”
瞧瞧,多大的心眼儿!人家都知道她的秘密了,还不躲远些,倒上赶着喊人去自家做客?
虚尘听罢,哈哈一笑:“小友倒是个妙人!不知小友师从何人?”
居然也不喊小施主了,换称小友。
沐昭回道:“我师父是沧月派泠涯真君。”
虚尘听了,朗声大笑:“原来小友竟是泠涯的徒弟。”
沐昭好奇:“大师认得我师父?”
虚尘笑着说:“不必喊我大师,贫僧法号虚尘,小友直接唤我法号便可。泠涯真君威名远扬,星海洲谁人不识?说起来,我与他师尊天钧还是故交。”
这下轮到沐昭傻眼了!
这虚尘看起来四十不到,还领着个十来岁的小徒弟,沐昭只当他顶多跟自己师父同辈,没想到居然是自家师祖天钧老祖的朋友!这得多高的level啊?
她这才后怕起来,心想自己真是从来不吃教训,随心随性,张口就来。倘若他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自家师父,师父还会对她一如最初吗?
虚尘看沐昭,就如同一个耄耋老者看初生婴儿,心知她的担忧,淡笑着道:“小友放心,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实乃命中注定。你的事,贫僧不会同任何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