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有害健康,拒绝二手烟,关爱自己和他人健康。”苏小小穿着件红色的小马褂,见人路过就硬往人家手上塞一张宣传单,“吸烟有害健康。”
“我不吸烟。”一个男子停下来,硬要把那张宣传单退还给她。
嗨,苏小小心里,较什么真啊,她不接,“那你也可以杜绝二手烟,今天倡导全市无烟,拿着看看吧。”
“我知道二手烟的危害,不想看。”那男子硬是将传单塞回了她手里。
切~,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苏小小一撇嘴。
“吸烟有害健康……”苏小小刚要把那宣传单递出去,却又收了回来。
“怎么不给我啊?”楚天成站在阳光下对着她笑。
国庆期间,他料定那孩子在家,虽然发了信息她没回。一早,他还是急匆匆登门,结果大失所望,妥妥地吃了一回闭门羹!弄得他心里堵得慌。得亏开了车四处转了转,竟然还真让他找见了,原来是当青年志愿者来了。
这段路是N市比较繁华的主街,好几条地铁的交汇口,平时就人流如织,更何况是国庆期间。也幸亏她来得早,又站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小广场上,还穿了件扎眼的红马甲,不然恐怕他又得错过了。
苏小小白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楚天成偏去拿。但他拿的不是那一张,而是她手中的一沓。
“干什么?”
楚天成没搭理她,向路人微微一笑,递上了一张宣传单。那女人一闪神,便接了,还顺带瞟了他两眼。半盏茶的功夫,路过的女人大多都注意到了这个在发传单的男子,一件浅紫色的暗纹衬衫,铁青的西裤,淡雅如兰。这骚包的颜色,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驾驭的,眼前这位却衬得跟时装模特一样。他也不用吆喝,就在路边那么随意一站,便有女人特意绕到他身边来拿。她们的目光轻扫过他的面庞时,苏小小不用猜也知道,心里唯有二字,真帅。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干嘛非得干血淋淋的勾当?”苏小小不领情,故意拿话刺他。穿得这么招摇,想干嘛?
“明明是想夸我,干嘛非得弄得这么别扭?”楚天成不动声色地怂回去。
“哼!”大言不惭,苏小小头一扭,抬步就走,爱发让你发个够吧。
“站住。”楚天成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就是使个小性子,他看着也是顺眼,“你去哪儿呀?”
“我饭碗都被人抢了,还待在这儿干嘛?!”作势就要解纽扣脱马甲,“要不这个也送你,就配套齐全了。”
楚天成一急,忙拉住她,“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你也不接电话,我都找了好几条街了。”
“找我干什么?”苏小小使劲甩开他的手。
“等会儿传单发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楚天成恳切地看着她。
“没空,不去!”苏小小没好气地呛他一句,给你当绿叶作陪衬,我白痴啊。
“小小,”楚天成柔声叫一句,叫得苏小小心头一软,“你生我气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苏小小看他一眼,一脸的委屈,真还不是装出的样儿。嘴上没答应,态度却软下来,她就这样一个人,从来吃软不吃硬。她站住了脚,默默从他手里拿过半沓,走到广场对面继续发。
楚天成摇头轻笑,这孩子啊,只要别冷着他就好。
*
车一路开,苏小小也懒得说话,恹恹地看风景。一排排高大的梧桐,已经抖落了一地的黄叶,车轮碾轧过去,发出细微的沙沙之声,又是一年秋凉时,忽就让人感伤,她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一年又一年,过去八年多了,玉坠虽未到手,但总算有了下落,可人终究是石沉大海……
愣神的功夫车已经拐过路口,开上了一条幽静的小道,路边的梧桐也变成了香樟,一段段红砖的院墙,紧闭的大铁门,透着一丝威严,仿佛不可侵犯。这路……这路……怎么越走越熟悉,小小睁大了眼睛。
车终于在一处大院落外停下,这院子和其他院落并无二致,唯独多了墙头内伸出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枝丫舒展,绿荫如盖。虽然新砌的红砖墙颜色鲜亮,那道大铁门也换了模样,但这香樟却一如既往,不,岁月的打磨,让它更具一股挺括苍劲的参天之感。十四年了,她已经离开整整十四个年头了,苏小小难以克制地鼻梁发酸。
七年前,她重回阔别的故乡时,也曾来看过一次,来去匆匆,心中多是感慨,而不是感伤。因为对于童年的时光,她极少再去追忆,对于那些存在于旧时光的人,她也渐渐淡忘。她知道这院落早已物是人非,来看一眼不过是了却心中的念想。
可今天突然被楚天成带过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他们是一同长大的故人,这个小院落承载了太多共同的回忆。只是她已经换了身份,不能再将内心情感随意表达。
“这是什么地方?”苏小小装得毫不知情,淡淡地问。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楚天成悠悠的语气,仿佛眷念不已,“原来这里是军区大院的家属楼……现在估计内部已经改建了,但这棵树被保留下来。”
“带我来这儿干嘛?”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以前是不是喜欢过什么人,”楚天成手握着方向盘,目视着那香樟,“我从小就是在这里看着她长大的……”
苏小小内心震惊,这个院里不出十来户人家,在她的印象中,却是男孩多,女孩少,除了楚灵犀和她,也就只剩下两三个女孩子了,难道是海子家的姐姐,她倒是和楚天成年纪相仿……,但下一秒楚天成就给出了答案。
“她叫简夕,十岁那年就随父母远调三线,她走的那天,我看着她送的书签,哭了一整晚……”
这句话狠狠怼了小小一下,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书签?对,那是父亲送她的,十二条青铜片上刻着十二季花卉图。她特意买了丝线,学着同学打结做穗。那个年代的小丫头们都喜欢摆弄这些小女子气的玩物。送了他八副,自己留着没做完的四副。他若不提,她早已遗忘。苏小小的手有些抖,她忙将手揣进衣兜。
楚天成没敢看她,继续说:“高考结束那年的暑假,我独自坐上火车去找过她,可惜她去省里参加文艺演出了,我没见到。”
苏小小又是一惊,她的父母对此事只字未提,她从不知道他曾去过山区她的家。
“我在她家里住了两日。她父母应该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语重心长地劝导我。小夕还小,不要让她产生不必要的困扰;我也年少,不会懂什么是爱,今后的路还很长,让我以学业为重……”
“临走,是简叔送我去的车站,他告诉我,人的情感在不同阶段是会变化的。新环境,新生活都会改变我们的眼界和看法,所以他鼓励我去尝试。如果到最后发现初心未变,那也正好等到了她长大……,我的心从未改变……但她却没能长大……再也不会知道有人一直在等着她……”楚天成深深叹了口气。今天,他真是像展元均提点的一样,掰开了心讲这些话。
苏小小呆呆的,这些话一句一句戳着她的心,有点戳懵了,也有点戳傻了,还有点戳疼了,眼里泛出泪花,硬是被她憋回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小小,”楚天成这会儿才转过身看着她,“你知道前段时间为什么我突然不联系你了吗?”
“你不是说你忙吗?”苏小小低垂眼帘,轻轻回道。
“那是借口,”楚天成轻叹,“是因为你实在太像她了,我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因为她,才喜欢你……我有点,害怕……”
害怕?这个词不像他的性格,“害怕什么?”
“害怕辜负了你。”声音很低,“我曾经做错了一次,对不住安如,所以……”
“不止一次吧?”苏小小咬着嘴唇,瞟一眼一脸诧异的楚天成,“我听说,还有胡大夫。”
楚天成一惊,突然如释负重般轻轻一笑,这孩子打哪里听来的闲话,她还真是被元均说着了,果然心里藏了好些事,自己琢磨得七弯八绕,偏还不动声色,“胡大夫是蘅芫人。”
苏小小心里咯噔一下,抬眸看他,原来他是从她那儿学的乡音,再试探自己,真是大费周章啊。眼里惊异褪去,小小低眉,自嘲一笑,“可惜让你失望了。”
楚天成轻轻摇头,将她的手从衣兜里拉出来,收进自己掌心,双手握着,轻轻揉搓,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他内心忐忑,怕她多心,怕她也会想到Placebo。
“小小,我想得很明白了,我是真心……喜欢你,所以从施思家出来,我才说了那些话。”
苏小小低着头,看着楚天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思绪乱遭遭的。
“小小,”她一声都没有,天成有些心慌,“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小小也茫然,如果他这番话说在项链找回来之前,或许她一不小心就会答应了他,可如今,真的太考验她的定力了。
“天成哥,我一直当你是哥哥。”苏小小尽量含糊其词,“所以,我还没想过其他的……”
楚天成喉咙发干,又干又涩,这孩子已经是在婉拒了,“不急的,你再想想……”他都不敢让她把话说完,害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得缓一缓。
苏小小静了好一会儿,问道:“如果你的简夕还活着,她要是爱上了别人,你该怎么办呢?”她在问他,更在问自己。
楚天成微讶,“我没想过……我觉得她不会的……”
“为什么?”苏小小觉得这样的妄断有些不可思议,感情是最难琢磨的东西,他如何替她担保。
楚天成心里堆满了沉甸甸的心思,但他不想再说了,他想埋了,他想好好爱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他无奈地深深叹息,“人都已经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苏小小心里苦笑,她就是爱上了别人,没有那位哥哥的搭救,她真就成了楚天成口中早已亡故的人。这份爱纠结着生命,她想割舍都割舍不掉。但是,眼前的邻家哥哥一等就是十几年,相当于她一半的生命长度,这份感情给的实在是太沉了,她不忍心去拒绝,她要怎么选择?似乎无从选择……
楚天成见她默不作声,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好在她还认他这个哥哥,比前段日子没着没落的强。他轻轻松开她的手,拉上保险带,准备开车,“这儿离西华汀的荷塘月夜近,那的蜜汁藕做得地道,很多外地人不知道,都以为是贡院附近那家的好。金秋,刚好鲜藕和桂花上市,我带你去尝尝吧,或许你会喜欢。”
苏小小咬紧了嘴唇,手心里一层湿腻腻的薄汗,十四年的间断,他却连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藕都没忘,如果简夕是其他女孩,她都真要妒忌了。
她不敢看他,眼里一丝潮热,声音有些发涩,“天成哥,你等了她那么多年,能不能也等我一小段时日?不长。”她在心里给出了一个等待的期限,年底,如果新年来临前那位哥哥还不出现,她就接受楚天成,再不多想,一心一意地对他,不会像当初对赵世勋那般应付。即便将来寻见那位哥哥,她也只当是遗憾错过吧。
楚天成一惊,惊得心里开出花来,开在刚刚还打了霜的心底。他压开保险带,探过身来,努力将她搂进怀里,压着她的小脑袋贴在他的颈窝,他很想亲亲她,但克制了,怕又吓着她,只在她耳边沉沉一句,“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