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静娴住在宏大附近,这是本市最早建起来的的一片别墅区。中西合璧,格调优雅,以稀少但精致而闻名,这里几乎汇集了全市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早年皇甫静娴的父母在国内工作时买下这里的房子,现在他们移居国外,房子就留给女儿,作为女儿回国时的落脚处。韩凛顺着林睿谦给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站在门口,韩凛却犹豫了。毕竟她不认识皇甫静娴,倘若进去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她的性格,真的很容易让人尴尬。韩凛顿时有些无措,她将手放到门铃上,又放下来,放上去,又放下来……这样重复了许多次,直到手一颤,一不小心摁下门铃,她松口气却又瞬间紧张起来,心砰砰直跳,不停地祈祷:希望皇甫静娴没在家,或者她没有听到……可是,很遗憾,门很快打开了。
“你好,你就是韩凛吧,快进来。”皇甫静娴笑得粲然,热情地拉起韩凛的手,将她领进家门。
韩凛跟在皇甫静娴身后,任她拉着她,皇甫静娴手心的温度就这样温暖了她被寒风冻僵的手,让她安定了不少。
“很冷吧?这么冷的天睿谦怎么能不送你来呢,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等我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批评他!”。
“……”韩凛无奈地笑笑,她明白她只是个小职员,林睿谦并没有什么送她来的理由。
皇甫静娴像个大姐姐般对韩凛嘘寒问暖,把韩凛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揉搓给她取暖,一股暖流从韩凛的心头划过,韩凛轻轻地握住她的指尖,很明显,她对皇甫静娴有好感。
“快坐,喝点什么?”
韩凛笑着摇摇头,虽有好感,但毕竟是初次拜访,她依旧很拘束。
“别这么拘束,热可可好吗,等我一下,马上就好。”皇甫静娴转身去厨房冲饮料,留韩凛一个人在客厅里。
皇甫静娴转身离开后,韩凛松了口气,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屋内陈设简单大方,轻快明亮,花瓶里玫瑰花开得灿烂,娇艳欲滴,吐纳芬芳。整个房间洋溢着一股浪漫温馨的感觉,丝毫没有久无人居的空洞感。韩凛随意地四处浏览,偶然瞥见客厅里的一面照片墙,她起身径直走过去。
这面墙上挂满了皇甫静娴从小到大的照片,从婴孩到花季,每一个重要的时刻,每一个快乐的日子,都有张漂亮的纪念,其中一部分是她和林睿谦他们三兄弟的照片。照片里,他们亲密无间,笑容灿烂。樱花树下野餐,夕阳下在海边戏水,雪后在庭院里打雪仗……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他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童年,走过了那段懵懂的青春。从照片中可以看出林睿谦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即使是在玩耍,他也是最冷静的那个,墙上还有一些他在各种比赛中获奖时四个人在一起的合照,顾朗倒是没太大变化,只不过,照片中的他更稚嫩一些。不过,最吸引韩凛的是顾朗手捧一大摞现金的照片,她向前探起身子,仔细辨认上面泛黄的小字——纪念小朗游戏设计大赛获得第一名。这么奇葩的拍照姿势,估计也就顾朗想得出。至于高凡——其实,越看到这些幸福的画面,韩凛心里的疑惑也就越大,在她眼中,高凡一直都是个温柔的王子,嘴角永远挂着微笑,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很羡慕他的生活。可看到这些照片,韩凛才知道,原来,现在的高凡,并不是真正的快乐,现在的他,微笑里有着一种明媚的忧伤,笑得让人心疼。
皇甫静娴端着热可可走到韩凛身边,将杯子递给她。
“谢谢。”
“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皇甫静娴不由得发出感慨。
“都变得越来越好了”。她轻轻地说,像是在回应皇甫静娴的话。
皇甫静娴笑笑,韩凛的话,礼貌而又有距离,像极了高凡。
“过来坐。”
两人又回到客厅坐下,屋子里暖气很足再加热饮料,不一会儿,韩凛的身子就暖和过来了。
“小凛平常喜欢做些什么?”像是一般的寒暄,她们的对话也是从爱好开始。
“画画。”
“除了画画呢?”
韩凛略微思考了一下,犹疑地说道:“……看书算吗?”说实在的,她好像没有什么“像样”的爱好。
“那很好啊,现在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去看书了。”
韩凛礼貌性的笑笑,她将皇甫静娴的话理解为客套,她明白,她所谓的爱好,是其他人所鄙夷的,大多数人都会把爱好定义为运动、旅游甚或是逛街,好像这些爱好才是正常的,拥有这些爱好的人通常也更受欢迎,可她的爱好,看起来根本就不算爱好,有种牵强附会的感觉。
皇甫静娴看的出她的难为情,她在努力配合皇甫静娴的话题,可是她的话却总会显得她格格不入,所以,那种无措的自卑感让她索性沉默,以免引起更多尴尬。
“我们总是想被这个世界认可,所以一直努力变成大多数人所喜欢的样子,喜欢一些流行的东西,讨论大家都会讨论的话题,而且意见总会和大多数人一致。可是,这个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流行的东西总会变,多一个这种类型的人和少一个那种类型的人并不会改变什么,朝着自己不喜欢的方向改变到最后反而搞得自己很累,以至于想要做回原来那个自己都很难……”
“老师……”韩凛的眼睛有些湿润,没想到皇甫静娴跟她说这些话,她一直努力的去迎合这个世界,极不情愿的去改变,彷徨、无措,最后仍是渺小、卑微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像他们三个一样,叫我皇甫姐就好了”。皇甫静娴露出和善的微笑,轻轻替她挽起耳际垂下的头发。
韩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皇甫静娴竟把她当妹妹。她的温柔,轻轻拨动了韩凛心头的琴弦。她轻轻点头,小声叫了声姐姐。
“起风了。”皇甫静娴看向落地窗外,院子里寒风肆意,树叶簌簌地落下来,铅灰色的云重重的压下,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本想和你一起去逛街的,好久没在国内逛街了,有点怀念……”皇甫静娴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这天气,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
“皇甫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从她进门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她不想打搅皇甫静娴的兴致,可是,如果今天学不到什么的话,她回去肯定得挨训。
“这就是上课啊,我们的课就是学会享受生活。”
韩凛疑惑地看着皇甫静娴,看她淡然的微笑,优雅的姿态,她似懂非懂,不过,心情却越发平静了。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喝点红酒,看场电影了……”,皇甫静娴转身回到韩凛身边,“走吧。”
“去哪儿?”
皇甫静娴神秘的笑笑,轻轻牵起韩凛的手,带她来到二楼一间房前,推门而入,里面竟是个小放映厅。
“随便坐,我去找片子。”皇甫静娴搬出角落里的一个箱子,在里面来回翻找。“只有一些老片子了,看这个怎么样?”她从那堆片子里抽出《罗马假日》,冲韩凛摆手。
“好啊。”
放好片子,皇甫静娴又从酒柜里取了一瓶红酒,给她们两人倒上。
“我不会喝酒。”韩凛忙摆手拒绝了皇甫静娴递过来的红酒。
“这个没关系的……”
韩凛还是有些迟疑,毕竟上次耍酒疯已经让她心有余悸。
“一点点。”
盛情难却,韩凛小心地接过酒杯。
电影开始放映了,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倚靠着沙发一边品酒一边看起了电影。
“以前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总想安妮公主为什么不和布莱德利先生在一起呢。”皇甫静娴轻轻摇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微弱的电影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她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小到难以察觉。
安妮公主和布莱德利先生在罗马度过了美好的一天,然后,各归其位,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安妮公主做回了王位继承人,为她的家人和人民担负起职责。
“……”韩凛静静地望着她,她知性、优雅,连难过都可以这么美丽。
这个场景似乎发生过,在韩凛小时候,电视上好像也在放映着这个外国电影,妈妈坐在电视机前,眼圈红红的,看到站在门口的她,慌忙拭去眼泪,微笑着走过去抱住她,胳膊慢慢收紧,嘴里轻声呢喃道:“小凛一定要永远留在爸爸妈妈身边,我们一定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再次看到这个电影,让她又想起了妈妈,“我们一定要永远永远在一起……”,那句话距她越来越遥远但却越来越强烈了,让她痛到窒息。
对于当初离开的决定,皇甫静娴一直坚信——这样做是对的。她承认,她爱过高凡,高凡也把他全部的重心都放在她身上,可是不久之后,她发现,这种爱,似乎是过于狭隘,所以她才要离开。她要成就高凡,高凡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可是一直囿于儿女私情,视野不够开阔,画风过于柔弱……在她眼里,爱不是彼此迁就而是彼此成就,她不是可以成就他的那个人。所以,她必须离开,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所选择的爱他的最好的方式。
昨天看到小凡,真的很开心,他成熟了不少,也坚毅了不少,特别是,在对那个女孩子——韩凛的时候。没有客套的微笑,没有佯装的乖巧,他可以开怀大笑,真的用包容宠溺的眼神去看身旁的女孩。她知道,小凡正在慢慢走出来,真正蜕变成一个男人。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不是吗,虽然,在看到他对她满含怨气的眼神时,她感觉心都快碎了,但对于当初的决定仍不后悔。
皇甫静娴将视线转向韩凛,韩凛也转过脸来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碰杯、各怀心事,安静地品着自己的苦酒,谁也没有怀着好奇心去揭开面具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