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镜在手的万首血魔此刻状若疯狂,浑身急剧地颤抖着,低垂的左掌五根指背如敲击琴键一般挨个连环向下一通乱点,那四个自指背衍生的肉瘤炸弹顿如颈项健全的正常人类不断争先恐后地触碰着掌下被压困在极小圈内的陆琴风发髻和额头上。
每一次肉瘤炸弹与额发的亲密接触,都让陆琴风身体发起一阵轻微的痉挛——并非是出于害怕,而是想到这些微型人类头颅源自冥域领主指背肌肉衍生的肉瘤,陆琴风巨端由地觉得一阵反胃。
蓦地双眼一阵刺痛,陆琴风倏地仰首,突见一道烈芒自头顶的万首血魔那只放有炼狱宝镜的右掌照面逼来,虽然不是很灼热,但强烈的光亮还是让他泪眼酸痛不已。
难道是宝镜起了作用?陆琴风心中一动,将右手探前遮住一半的芒光,到觉得射眼的光亮不再刺眼,陆琴风才终于重又睁大双目仔细看了一眼那股突发的烈芒。
是炫亮的彩色!从外向内赫然便是赤、橙、青、黄、绿、紫、蓝七彩,正如陆琴风见到的发光宝石散发的彩晕相应吻合。
陆琴风脑际“嗡”地一声懵响,突然间意识到了炼狱宝镜的真实作用。
脑海同时闪现出了乍见这个封藏了宝镜的黑匣一刻见到的匣面反折光芒的一幕,现在他才明白过来,那反折光芒的不是乌黑的匣面,而是匣内封藏的炼狱宝镜。
陆琴风失了算,原来这副看起来毫不显眼的小镜片果真是宝贝,且是不可多得的散光奇宝。
光映射上宝镜镜面,再反射出去后就会成千万倍地扩增,这种情状莫说陆琴风未曾见过,便是眼前的这位见多识广的冥域领主只怕也闻所未闻。所以陆琴风这时再看幻化真身的万首血魔时,见到的是他扩大了一倍的面颊上满布的惊异和迷惑神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琴风突然听到头顶的万首血魔发出了一个想必已在他心中憋了好久的疑问。
是的,眼前的一幕到底是怎么一当子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将反射光成千上万倍扩大的平面镜?陆琴风心中便也疑惑非常。深深吸了口气,他故意借晃肩的掩饰将头颈向下滑了一寸,口中淡淡地道:“血魔兄这是在问我么?”
“废话,”万首血魔那颗巨大的头颅不屑地向下瞥了陆琴风一眼,从一对鸡蛋大小的鼻孔里发出一声刺耳地闷哼,冷冷道:“这里除了你这个窝囊废,难道还有其他人么?”
陆琴风闻言不怒反喜,因为此刻的他已如砧板上的待宰羔羊,万首血魔没有立即对他下杀手,反而还有回言讥讽的兴致,这倒勾起了他的求生欲,忍不住暗运了一下肤囊穴腔内的真气,蓦然惊喜地发觉,肤囊穴腔内的“可能三流合一体”虽然紊乱,但原本虚空的经脉内竟不知如何已充盈了一股浩瀚无匹的强大真流束,它以每息至少上百瓦的高频不断地沿经脉管壁散入肤囊穴腔中,再于肤囊中结成新的阵势,强行压服了其内乱冲乱撞的气流,并使之融汇到新结的真流束中,蜿蜒流转。
不知是否陆琴风的错觉,他经脉中出现新生真流束的时刻正是金属宝匣被打开的那一瞬间。
纯以时间计算,陆琴风觉得自己虚空的经脉至少重生了上百息的无数股强大真流束,每一股真流束都只在经脉内运转不及五息的光景,便自散入了阔大的肤囊穴腔中。
虽然不知新生真流束的来源,但陆琴风也猜出了至少与那副宝镜脱不了干系。心知多想无益,陆琴风反倒静下心来,抱元守一,暗中守紧灵台那一记清明,意念仅止于经脉中的重生真流束上,让得肤囊穴腔内的逐分增大的强大真元天然运转。左手依然握住那个黑匣盖体不放,但腕肘和掌心却蓄满了真劲,直待逼压头顶的万首血魔左掌人肉炸弹压下便伺机出击。右手却保持虚弱无力的颓丧姿势,借之掩藏体内的翻天覆地巨变。陆琴风唯一抬头,就见到垂在万首血魔左掌食指指背的那个仇视自己的中年男子的微型头颅,叹息一声,苦笑道:“既然觉得陆某是个窝囊废,为何阁下还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庞大的万首血魔闻言发出一阵震耳的冷笑,铜铃般的巨眼突然眼神阴冷地在陆琴风俊脸上扫了一记,道:“本座已说过,见过本座真身的人都要死。不论是窝囊废的你,还是甘愿做本座傀儡的天道。”
陆琴风浑身蓦地一个战栗,倒不是因为万首血魔的威胁,而是体内经脉突然中断了真流束的重生,刹那的变更使得他一时不适应而发出一阵颤抖,不过看在万首血魔眼中,却似陆琴风因听了他万首血魔的话语而畏惧战栗。
突然又发出一阵“咯咯”的尖笑声,万首血魔抡紧了临空的左拳,阴气森森地道:“陆琴风,听说你的前世是修行入仙门初化级的星宇浪子,是也不是?”
此刻的万首血魔原本就如盆面的巨大丑陋面庞突然又变得狰狞起来,直看的陆琴风心中一阵发毛。强行压下再向下躲移身躯的冲动,陆琴风勉强抬头疾快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对陆某的状况了解的比我自己还清楚分明。唉,其实你早就打算不让陆某活过今日,却还故作好心地说要与陆某定下十刀之约。”
万首血魔再从粗大的鼻孔内发出一记闷哼,道:“如果你乖巧听话,本座又怎忍心灭了你?怪只怪你自己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还在本座面前妄自尊大。”说话间,吊挂着四个人首的左掌已缓缓朝陆琴风的头顶按下。
陆琴风突然叹息一声道:“我还有一个遗言。”
万首血魔闻言顿掌,不耐烦地道:“快说出来,本座没时间和你干耗。”
陆琴风抬头静静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天道护法到底是怎样死去的?”
万首血魔闻言微一错愕,巨大的眸珠一瞬不瞬地用力地盯着身体几乎快要蜷缩一堆的陆琴风,过得片刻,蓦地哑然失笑道:“你这人真是好笑,明明自己就死在顷刻,还要去管他人是怎样死的?”
陆琴风平静地看着他,等到他的笑声渐渐淡了下去,才道:“如果弄不清楚天道的死因,陆某便是死了也不心甘。我只想知道,”顿了一下才道:“那个藏宝库内最后出现的神秘巨爪是否便是你万首血魔的。”
万首血魔闻言突然缓缓呼了一口重气,淡淡地道:“是否本座的错觉,怎么本座觉得现在的你和方才的你有很大差别。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只自称‘我’或‘陆某’,而不再是令人气愤的‘老子’了。”
陆琴风突然仰首看了一眼头上的顶盖,这才发现此刻自己处身的是一个高足两丈有余的圆形石坊,坊顶被刀剑等物砍得棱角突出、凸凹不平、颇为刺眼。目测了一下坊顶石壁的厚度,他忽然看也不看万首血魔道:“想知道陆某为何此刻不再以‘老子’自居了么?”
万首血魔心中也颇觉好奇,闻言点了点那颗巨头,道:“愿闻其详。”
陆琴风缓缓地移底目光,到与万首血魔铜铃巨眼对视,才道:“因为陆某不愿做一个将死的鬼魂的老子。”“老子”二字甫才出口,他的人蓦如一支蓄满力的劲矢般****而起,早就蓄势待发的左手忽地抡起了掌心的黑匣,猛地一记大开碑手,铁扇一般朝万首血魔的胸口拍去。
万首血魔显然没料到原本不堪一击的陆琴风还能使出这么狂飙悍猛的激烈攻势,不禁愣了一愣,然而便是这一愣间,便见陆琴风的掌影已映在了自己的胸口,左掌实体距离胸口已不及两寸。
如果被陆琴风这一记强能撼山的铁掌击中,自己这硕大的身躯不被击碎也至少被击倒,万首血魔不敢大意,然而躲避已自不及,右手还握着宝贝的炼狱宝镜,唯一可用来自救的左掌却在腰腹下几尺开外。
生命遭到了致命的威胁,万首血魔哪里还顾得上右手的宝贝,再不多想,突然将右掌心盛宝镜的黑匣旋风一般朝陆琴风击来的左掌砸去。
“叮”
非是如万首血魔想象中的陆琴风手掌被黑匣砸成肉末的巨响,而是一声金属体正面相撞的雷轰爆鸣。
万首血魔右手应声一空,只见掌心的黑匣连同宝镜都已碎成了粉末,而临在半空的陆琴风的左掌掌心同时也躺着一堆碎研成齑粉的金属末。
原来是陆琴风方才见万首血魔砸来的匣体来势汹汹,左掌巧摆了一个角度,将掌内的匣盖迎了上去。
同种金属打造的匣体经陆琴风蓄了满劲的真力和万首血魔积毕生功力加上身体重量的合力一击,竟然经受不住而碎成了千万片。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盛宝的匣子堕的不堪入目,匣内的宝镜又岂能完好无损,早已先匣体碎裂成无数的玻璃粉末。
金属匣的碎裂并非没有先兆。要知万首血魔虽说黑匣上下盖体是一个极其难解的机关,因而久久难以打开。可偏偏机缘巧合下,黑匣竟被他指背的人肉炸弹给炸了开(此事只可以说成是天命使然,或者有另一种可能是,万首血魔未曾试过使用炸弹一类的东西来炸开这只宝匣)。
既然宝匣可以被巨力炸开,那么锻造宝匣的金属又岂能没有不被强大真流撞碎的道理。
只可惜当时的万首血魔没有想过这一点,否则就算是用胸口硬接陆琴风一记撼岳的掌劲,只怕他也不会去拿那只盛有宝镜的宝匣来作格挡的武器。所以现在,他只有后悔懊恼自责郁闷地几欲刎颈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