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逸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拎着东西摇摇晃晃的走着,一会儿叼一个糖葫芦,一会儿喝一碗云吞,最后站在一个做煎饺的摊子前不走了。
记忆中久远的画面就这么突然飘了出来。
那时,南朝仍旧昌盛,父皇还在,身健体阔。
“辰儿,那顾将军家的小千金,今天满月,要不要随父皇去看看。”
南朝的君臣犹如弟兄,不似北朝泾渭分明,上君下臣,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那年的阮逸辰7岁,正是好玩的年纪,更何况是去看一个新出生的小婴儿。
父皇的后宫虽然美女众多,父皇也是雨露均沾,却是子嗣颇少,总共他上头一个哥哥,下头就没下头了。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给自己伴读的李小子那样,家里有一堆可爱的妹妹啊,因此欣然跟着父皇和母妃前往。
当时南朝的镇国将军府,灯火辉煌,贺喜声络绎不绝,宾客坐满了整个将军府的后花园,有些坐不下的就站着喝酒划拳,行军打仗的人本就没什么束缚,好不热闹。
那小小的人儿就躺在摇篮里,白乎乎粉红的脸,都说刚生出的孩子像个皱巴巴的老鼠,可是眼前的人儿却是粉粉嫩嫩,像个瓷娃娃。
睫毛长长的,嘟着小嘴,大概嫌弃来人们都太吵了,影响了她的酣睡,那眼睛就跟黑玛瑙似的。
他将手轻轻送了过去,想趁着大人们聊天之际,去偷偷的摸一摸。
不想那篮子里的娃儿突然咬住了他的手指,百般不肯松手。
父皇和母妃都哈哈大笑。
母妃笑盈盈的说:“辰儿,她是喜欢你呢。”
于是父皇就对着顾将军说:“要不,朕就和顾爱卿结个儿女亲家。”
众人接连再次道贺。
可是他能感觉到顾将军貌似并不愿意,有一丝勉强,但碍于众人的道贺声,勉强答应了。
于是他和她的命运就结合起来了。
母妃临走时还说道:“以后多叫孩子来宫中走动走动。”
可是,后来……
阮逸辰的思绪飘了起来,后来,他不敢想下去了,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如今她和她的父亲不会流落在北朝,再不肯回去吧。
阮逸辰的安静让孙芽有些不适应。
煎饺出了锅,老板撒上了香花,更加香气扑鼻。
孙芽拿起筷子,粘上辣椒酱,正要往嘴里送,却被阮逸辰一手抓住。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有很多好吃的。”阮逸辰紧张的看着她。
她应该吃了很多苦吧,原本应当锦衣玉食,却在那澜河城乡下的地方待了十年,天天啃黄瓜,难得吃上一顿肉。
这样子的阮逸辰,正常的有点反常啊,孙芽犹豫了下。
“今天是本王及冠的日子。”语气有些恳求。
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及冠,原来是他的生日。
孙芽就不好意思驳了人家的脸面,很重要的日子,让人家孤孤零零的也着实不好,点点头:“去哪里?”
阮逸辰一指茂城月亮河中的画舫说道:“里面有好酒好肉好菜。”
果然是了解她。
孙芽二话不说来到了画舫中。
桌上果然有好酒好肉好菜。
夏季的夜空云薄,月光清清亮亮的撒在水面上。
画舫行驶到了月亮河的中央,阮逸辰一直独自喝着酒,安静的让人害怕:“小芽,你看,三潭映月,这个月亮河是因此得名的。”
“嗯。”
这酒很是甘冽,甜甜的桃花酒,度数不高正适合孙芽现在的酒量,因此孙芽并没有醉意,喝着反而心里暖暖的。
大白欢快的吃着桌上放着的烤乳猪,爷这次对这厮也很满意!
桌上还放了一盘糯米红枣,很是香甜可口,孙芽爱吃甜食,与生俱来的,现代的自己牙不好,如今有一口好牙,不抓紧吃就是浪费大好的时光。
突然黏了牙,孙芽抓过阮逸辰面前的酒壶,喝口酒漱漱口正好,正好。
那个银色的镯子随着手臂的摆动滑了出来,露在空中,露在阮逸辰的眼前。
巍巍宫墙中,自那之后,小小人儿的母亲,每次都会带她来宫里玩。
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听到了;蹒跚走路的时候,他看到了。
那日,皇宫后花园的锦春亭中。
自己的母妃退下了手中的镯子:“这镯子刚好一对,镶嵌的是来自东阳的向阳红玉,刚好送给顾府的两姐妹,莫要嫌弃。”
母妃说着就拉住了顾将军的夫人。
顾将军的夫人,像极了柳间自在恰恰啼的娇莺,没有一丝寻常官家夫人的矫揉造作,很是爽朗的收下了。
云芽,竟然真的是你,以为你和你的父亲都死在了边关,竟然都还活着,可是你我之间仇深似海,如何跨得过去。
久远的记忆中,那些画面又一次一一展现。
“父皇,你为何要让顾将军去北境!你明明知道那是北朝的离间之计!”
“辰儿,父皇会为你再选一个好妻子。”
“不,除了顾云芽我谁也不要!”
“你父皇自己这几年表演的弟友恭亲,够了!顾玄武的声望已然超过了父皇,父皇最近几年在这皇位上,日日寝食难安。”
“皇弟,莫要拂逆父皇。”一旁的大哥劝道。
“边关急报….顾将军顾玄武死于叛军之手,尸骨无存!”
终于,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父皇滑落在自己的王座中。
原来年幼的自己看到的都只是假象。
自己发了疯的拉住来人问道:“那顾府的两个小姐呢?”
父皇应当没有为难还在国都的顾将军的家眷吧。
“这……回禀小王爷,顾夫人带着两个小姐杀出重围后,下落不明。是臣失职,未能斩草除根。”
还好,只是下落不明,还好,还活着,没事,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找她。
南朝的西域、南疆、北境和东阳,都没有你的身影,那么只有北朝,原来,你在澜河城,是啊,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来澜河城找呢。
南朝的北境和北朝的澜河城就隔了那么一条宽厚的澜河,一河之隔,一河之隔。
“为何你要去北朝当质子?”
锦春亭中,母妃气的摔碎了杯子。
自己要去报仇,若不是南国的弱小,父皇的一心退让,如何会轻易中了北朝的离间计,十年后他要给父皇一个强大的南朝。
“你,你为何要将皇位让给你哥哥,为何,你就不明白母亲的心!”
因为那个皇位太过冰冷,坐上去之后,断情绝爱,他,阮逸辰不需要!也不稀罕!
母妃在锦春亭中凄烈的嘶喊着,自己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园子中。
皇宫的御花园如此单调,自己是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
“我们跟着的这个王爷怎么回事?”
“为何老让我们找女子?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还一会儿说要找会医术的女子,口味真是杂,到处游山玩水不务正业。”
“是啊,八年了,竟找些什么劳什子美女了!”
无妨,你们都不会真正懂我,世人误我,无妨。
“小芽,南朝的画舫比北朝的画舫高大;南朝的女子比北朝的女子自由,可以女扮男装各处玩耍;南朝的子弟比北朝的子弟更鲜衣怒马;南朝的亭台楼阁比北朝的亭台楼阁还要雕栏玉砌,小芽,你可曾愿意回南朝?”
等下,没有人这么夸自己吧,夸自己也就算了,连带着贬低别人就不好了!
还有,怎么一个个都问她要不要去哪里!
一个叫她去郢城,好吧,她来了;一个叫她回南朝,不行,她只想回家,谢谢!
孙芽终于将粘牙的糯米红枣咽了下去,翻了个白眼给阮逸辰:“不去!”
太不容易了,更不容易的是眼前的阮逸辰,听到回答后突然沉默的可怕啊,那眼神风云突变似的暗黑。
不对,从他穿的正常,行为举止都正常的时候,就已经不能用诡异两个词来形容了。
突然,啪的一声,一个箭翎没入眼前的桌子。
什么鬼,坐船坐的好好的,喝酒喝的好好的,吃菜吃的好好的,突然翻了船,遇到了土匪么?!
就知道阮逸辰正常的时候,才是最要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