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七皇子派张青过来,是有什么考量在其中呢?
这是最近柳士同经常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张青说:“赶路虽然太过沉闷,但也是静下心神、思考人生的机会。这江西地区近年来常发旱灾,经年累月不见一滴雨水降下,此地区已经多年未有粮食上交了。匡公子治理玉和县已有三年,其功劳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不知你对这里有何看法?”
蔡情等收声,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走着。他们听到了张青的这一番话,都不由得在内心大骂张青无耻。这江西地区又不是归匡义民管,就算治理有功又如何?而且匡义民目前只是个小小的玉和县县令,如何能逾越过界、没半点前奏就来管江西地区的事?
柳士同瞅瞅两人的身影,终于在内心确认:七皇子可能真的不是想招揽匡义民。前面的事,还可以解释成张青本人的态度,他看匡义民不顺眼;但今天张青这番话一出来,可就有些微妙了。
树空抬眼,看向正微笑望他的张青。树空问道:“这是七皇子的意思?七皇子殿下有意插手江西地区事务?”
张青心下一跳,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请匡公子慎言……”
“七皇子殿下和张大人有意江西地区之事务,然而匡某却只是区区一个县令,不便参与两位的大事,还请张大人见谅。”
树空看着张青脸色骤变,他垂下眼帘,抬手作揖,在张青扶住他之前,深深拜了下去。
整支队伍静默无声,他们都悄悄停下了脚步。
张青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死死盯着面前脸对黄土的匡义民,终于知道了事情是哪里不对劲了。
从他们见面之后,匡义民的表现太过温顺,所以他就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匡义民的态度太过温和,让他忘记了对方是匡相之子这个事实。
随意插手地区事务?
如果七皇子已经成功上位,如果他张青是钦差大臣,那么匡义民或许会从命。
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包括,七皇子委托他来拉拢匡义民这件事。
张青面色铁青,他知道,他这一次还没有真正出手,就已经把事情搞砸大半了。
张青的胸膛几番起伏,才勉强重归平静。
无事,这里距离京城还远着呢。陵未帝已经大病多年,想必一时半会还不会真的撒手人间。他还有时间。
张青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匡县令这是什么话?皇上虽然分封了多位王爷,然七皇子却还未受封,这江西地区一直是皇上的地盘,七皇子怎敢对皇上掌心之物出手呢?”他佯怒,用力一甩袖,也不去扶树空,转身自己先走了。
张青的小厮苦着脸上来,想要去追张青,又担心还在作揖的这位主儿。
树空也不需要人扶。他听到张青的脚步声走远,就自己直起身。看到围上来的蔡情三人关切的眼神,树空对他们点头,张嘴无声的道:无事。
蔡情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树空冷静的带着他们跟上了张青的脚步。
张青虽然自己甩袖走了,但他的人可没敢走。一个人都没敢越过树空,去追张青。等树空动了,他们才敢动。
蔡情三人都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他们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张青是否得七皇子看重,他们远离京城多年,也不清楚这一点;但七皇子很看好匡义民,这一点从这些侍卫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张青这一次带出来的人手,有近半是七皇子的人。
——不,说不定张青自己带出来的人手还没有“近半”,刚才那种情况,只有张青的小厮很紧张,其他人可都是很冷静的。
张青不如匡义民。
至少在七皇子眼中是这样。
张青自己心里应该是有这个谱的,所以他没有当场发火,甚至那所谓的怒气,也不知有几分真假。
树空带人找到张青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说话。老头儿身材干瘪,面色蜡黄,眼角耷拉下垂,眼睛有些无神。
树空有意放缓了脚步,等到张青和那老人对话告一段落了,才凑上前去。
“哎,若是此地再无雨水下降……”张青摇头叹息着,此时他的神情倒真像是十分关心本地百姓的生活情况了。
“那我们可就真的没法活下啦。”白胡子老头儿颤巍巍的说。
树空看了看这个老人,感觉上这白胡子老头儿跟玉和县的林老有点儿像。
树空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晴空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中,奔放的、毫无遮掩的朝大地释放着它的热情,连迎面吹来的风都被烘烤得带上了几许热意。
树空说:“会有的。”
白胡子老头儿老眼昏花,听到了话,这才看到有好多人过来了。他似乎被吓了一大跳。“这……”
老头儿有些不安的看看树空,又看看张青。
张青对他安抚一笑:“是本官带来的人。”
老头儿局促的点头,对树空就要一鞠躬。树空伸手扶住他:“老先生无需多礼。”
张青笑着看他二人一番对话,然后才说道:“本官带人路过此地,想要在此借宿一晚,不知老先生能否行个方便?”
“屋子倒是方便,只是……”白胡子老头儿有些发愁。不借吧,他担心这些人回去后会给这个小村庄再带来什么可怕的灾祸;可是借吧,这个小小的村庄里,又实在是拿不出足够丰富的招待来。
“我等带来了一些肉食,还请老先生收下。”张青小厮这时候站出来,他机灵的叫人拿来了一些肉干,这本来是他们当做干粮的。
白胡子老头儿的眼神一亮。
他连声推辞,在张青小厮的说笑声中,收下了肉干,将张青一行人请进了村庄里,又亲自安排给张青一行人一个巨大的屋子。
据说是村长的住处。
树空被安排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桌四条长凳子。瞅着这眼熟的摆设,树空也在回忆着匡义民未来灵魂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