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友艰难开口:“你……你们想怎么办?”
他无法遏制自己那疯狂的想法,然而那个念头从心底一冒出来,就如同遇上活体的病毒,疯狂地侵吞着他仅剩的理性。
“我女儿样子都被你们给毁了……”张丽娟话还没说完就被丈夫拉了一把,改口说,“还是等孩子醒了再说这个事吧。”
黄世友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对夫妇已经走远了。张望过去,可以看见夫妻二人正在拉扯,似乎争执着什么,接着那个女人就坐在长凳上抽泣,旁边有个女警在安慰她;男人则是朝这边看了一眼,跟着就匆匆离开了。
思索片刻,黄世友还是走过去坐在张丽娟身边。
“你们一定要这样?”
“哪样?你们打了我女儿,还有理了?”本来已经平静的张丽娟再度哭出声,“天老爷啊,我们祯祯怎么这么命苦啊……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黄世友一阵头痛:“女士,还请你先冷静一下,毕竟出了这个事,我就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你这……你现在这样子,我们很难交流啊……”
张丽娟抹着眼泪说:“你说,我听着……”
“我们再赔点钱,你是不是能跟你女儿说说,这事就收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你觉得我们家是在敲诈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另一件……你懂的……我希望那边……能收手……”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丽娟认真地说,还眨着眼睛,表情极为无辜。
黄世友愣住:弄错了?不是演戏?如果真的是演戏……那这演技也太好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松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是我想岔了。”
不过黄世友的轻松还没持续多久,就见那个还不知道姓名的男人再度回来,他一副恭谨的样子,卑躬屈膝地为身后的人引路。
一个黄世友意料之外的人……
人很胖,需要侧身才能挤进这标准宽度的房门,穿着衬衫跟大裤衩,活像市场上卖肉的屠夫……他进来之后,先透过墨镜扫视一圈,眯眯眼落到黄世友身上,皮笑肉不笑的,“嘿”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兰波搬来的椅子上,掏出烟来叼着……黄世友眼疾手快,抢在兰波之前帮他把烟点燃。
“就是你欺负我侄女?”付胖子喷出烟圈在对方脸上,一张大脸都快贴到人家鼻梁了。
“九爷……您这……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要是我知道那是您侄女,我哪敢趟这浑水啊……”
黄世友额头上覆了一排密密细汗,愣是不敢去擦。他在仕途的爬升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知道许多腌臜之事,而这些事,倒有大半跟跟前这位只闻名未照面的付九爷有关。敢不认曹家的人比比皆是,但敢不给付若宸付九爷面子的,还真没几个。前者最多让你生意做得不痛快,但后者是能让你全家都不痛快的人物,没谁敢轻视。
“啊……那要不是我侄女,你们就打算踩上一脚?”
“这个……”黄世友大气都不敢喘,摸不准这位爷的脾气,不知道对方是喜欢搞伪善那一套的还是更喜欢真小人。最关键的是,对方很明显是那个小姑娘家里请来的,这就麻烦了……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是是是……您指教的是……”
“你们要是想死磕,我不介意插上一脚。”
“蜀龙也要掺和进来?!”黄世友一脸震惊,这可是个大消息,蜀龙在某些方面可能比不上那个一门心思扑在餐饮文化上面的女人,但对曹家跟鞭长莫及的陈家比起来,依然高出一大截,完全不是一个位面的较量,若是蜀龙参与进来,光是砸钱都能把两家的生意砸垮。当然,他会这么想,是还没留意到蜀龙本身已经岌岌可危。
“不不不……我从来不以权谋私,我当然只会一个人来浑水摸鱼。”付胖子笑眯眯的像尊弥勒佛,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笑容里的不怀好意。
黄世友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心又提到嗓子眼:一个人……那就意味着……他会用些不光彩的手段……
“那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们都这么出面帮她?”他认为自己已经摸索到了一点门路:一切都是从那个女生放话开始的……她说她很生气自己男朋友被打了,所以要报复……然后陈家的计划就受阻……曹家想渔翁得利,但也被她给狙击了……跟着是曹青辞打她,这边立马就冒出一个付九爷……这女生……招惹不得……
“看来你没有好好听我说话……”付胖子冷冷开口,“我说了,她是我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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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间装潢别致的茶室里,韩姨缓缓开口。跟前是某个女人花了几十分钟才烹好的茶,价值不菲的茶具,装的却是某个老山农自家炒的茶叶,对比极为荒诞,但放在她对面这个行事一向古怪的女人身上,似乎又很正常。
茶水很苦,韩姨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唤人送来糖,加在里面,搅拌几下,捧在手里。倒是出于某些原因,反而没再喝上一口。
一袭黑色旗袍的慕容兰若跪坐在她对面,小口品着茶,待半杯茶见底,方才开口。
“茶凉了。”
韩姨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对方跟前,没好气地说:“那你喝了吧。”
慕容兰若微微皱眉,把那杯对方几乎未动的茶水倒在专用的器皿里。
“凉了,不好。你加东西了,更不好。”
她就这样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来,当着闺蜜的面把一样样器物清洗干净,再依次归位。这一项工作繁琐而浩大,在茶文化日益昌盛而茶道逐渐消弭的今天,她的动作标准而富有美感,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
这样的仪式大概得持续一个小时左右,若是虔诚的,甚至还有专门的净手仪式。
慕容兰若神色肃穆地行使着茶道的传统,韩姨则安静地看着她手上踩着某种节奏的动作。两人就这样沉默许久以后,一向淡定的韩姨反而最先坐不住了,再度开口。
“你有完没完?”
“嘘……”慕容兰若做了个噤声的口型,“你心没静下来,感受不到这里面的禅意。”
“少跟我神神叨叨的,你再装神弄鬼的我就走了。”韩姨说着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哎……算了算了,我果然不适合这东西……”名叫慕容兰若的小女人把手里的茶具扔在案几上,甩开腿靠在美人枕上,“你不知道我多想把这堆东西都给扔了……真的是浪费时间!”
“那你还一直弄?”
“我想看你能忍我多久啊……没想到你还挺能忍的……”
韩姨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怒……
慕容兰若自言自语道:“付胖子应该谈妥了吧?”正在这时,手机提示有短信,她看了一眼之后笑道,“对面应该怂了。”
“应该?”
“是啊……应该……”慕容兰若手托着后脑勺,换了一个更惬意的姿势躺在榻榻米上,“毕竟也是‘大家族’嘛,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那不是很没面子?还得我们给他们找个台阶下啊……”
“这些我知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兜这么大圈子。”
“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韩姨这次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了,直接选择无视。
等了几分钟,见对方没有动静,慕容兰若忍不住了。
“喂,你好歹问一句啊,你这样当不了一个优秀捧哏的!”
“我又不是你们京城人,我不说相声。”韩姨目不斜视。
“算了算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
“不用了。”韩姨起身,抓起坤包就往外走。
“喂!什么意思啊你!存心气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好计谋不能跟人说有多痛苦!”慕容兰若瞪圆了眼睛,就差从地上跳起来了。
韩姨头也不回地说:“这又不难猜……就曹家跟陈家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猜得到个屁!我可是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慕容兰若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似乎对于自己的计谋被人看破非常不爽。
韩姨停下来,扭头看她,眼神复杂。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什么?”
“你本来想让祁洛做齐樱的影子,却没算到齐樱会心甘情愿给祁洛让位……现在你又想让兰祯给祁洛做挡箭牌……你就不怕到时候重蹈覆辙?”
慕容兰若怔了片刻,忽然笑靥如花。
“不会的……祁洛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他可是很喜欢……”
“他跟我说过……他说他会照顾好我……”
“这种话你也信……他还是个孩子……”
“对啊,可是孩子总会长大的……我们……终究会老的……”
韩姨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老阿姨,如今像个孩子一样蜷在地上,为了另一个孩子的承诺而高兴得像个第一次收情书的少女。
“万一呢?”虽然知道不应该,理性依旧让韩姨说出这句话。
慕容兰若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仰脸看她,脸上有着少女独有的耀武扬威。
“我最多失去蜀龙,我还有洛洛跟小樱……你可什么都没有哦……”
她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着,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韩若依,你什么都没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