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找律师?”
祁洛在屋子里听完老太太的陈述,提出了疑问。
白瑞芸苦笑着说:“找了,但是找不到。县上没人愿意接这个案子,都觉得小雷杀人是事实,接了也没用。”
祁洛又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忽然想到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恰恰就有一个律师!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接这个案子?
祁洛不敢确定,从钱包里摸出了刘杰楷的名片,按着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刘杰楷有些惊喜,笑着问祁洛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显然看穿了祁洛与人交往的习惯:没事绝对不寒暄。
祁洛花了十多分钟把白小雷的案子讲了一遍,尽量挑了一些重要的细节来讲,自己的猜测没说,怕影响刘杰楷的判断。
话说完了刘杰楷那边迟迟没出声,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压根就没听。
祁洛也很忐忑,他这属于病急乱投医,已经不强求律师的能力水平了,只要有人愿意接下这个案子,可以接触到白小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刘杰楷忽然说道:“我刚刚去查了一下地图,今天是赶不过来了,明天来行吗?”
祁洛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说刘哥你随意,能来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刘杰楷那边发出一阵爽朗的笑,说你小子先别急着高兴,我只是先来瞧瞧,能帮忙的尽量帮,但要是证据确凿我也没办法了。
祁洛当然附和说大律师能看看就是天大的面子了。
最后两人约定,事情办成了的话祁洛得请刘杰楷吃饭,这才挂了电话。
一旁的老太太喜极而泣,捂着心口直说我的儿终于有救了。
第二天祁洛跟白瑞芸在车站接到了刘杰楷。没顾着寒暄,找了个茶楼简单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刘杰楷针对祁洛电话里没说清楚的地方又提了几个问题,便说得去看守所看看白小雷。
刘杰楷是有备而来,手续准备得很齐全,看守所的人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文件,便把刘杰楷放进去了,祁洛跟白瑞芸则等在外面。
期间姑姑打来电话,问祁洛多久到涪陵,祁洛便说不打算回去了,找了个律师朋友再试试,要是还没什么进展再回去。姑姑“哦”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过了十来分钟,却发来一条短信,上面写了两个人的联系方式。
一个姓季,是原检察院的院长,还有一个姓陈,是如今的县长。
姑姑特意在短信后面叮嘱了一下,见到陈县长的时候要叫伯伯,态度好一点,言辞里的含义,似乎是说这陈伯伯算她的一个故交。
祁洛心里暖暖的,对这案子又多了几分信心。
刘杰楷在里面待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见到祁洛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你的猜测是对的。”
三人没打算在看守所聊天,找了家饭店,专门开了个包间,边吃边聊。
桌上刘杰楷转述了白小雷对他说的那些话:
“案发当天,白小雷跟一个朋友相约去偷点东西,他们想着去富人区偷好一点,按白小雷的原话,是「劫富济贫」。白小雷的朋友找了一个别墅,白小雷就去了那个别墅旁边的屋子。在卧室的抽屉里,白小雷找到了两千块钱,但他只拿了五百,他说他知道钱太多了判刑会重很多,五百算是极限,他说他有分寸,这个数目够他关几天,但不会关太久。”
白瑞芸说:“我知道这件事,我妈也跟我说过,他被抓走的时候说那五百块钱就在床下,一分没动。之后我妈也在床下找到那个钱了,但是没有警察来说要追回。”
刘杰楷继续说:“这小子还干了件蠢事,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女主人的照片,觉得很漂亮,就躺到床上去闻上面的气味,闻着很香,他就打开电脑,想加那个女主人的QQ。”
祁洛失笑道:“他也不怕人家之后反应过来,反而报警把他抓了?”
“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刘杰楷说,“电脑打开了,他没忍住,跑去翻人家的文件,然后找到了一个叫「股票资料」的文件夹。”
祁洛问:“难道他窃取了商业机密?”
刘杰楷摇头苦笑:“如果真的是什么商业机密就好了。他以为真的是什么股票资料,就想学学炒股的经验,他想的是,这人家里这么有钱,炒股一定很有一套。结果点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装的都是女主人自己录的视频,而且全是跟别人上床的激情视频。”
祁洛暗暗咋舌,忍不住偷偷瞟了白瑞芸一眼。后者脸有些红,估计也在心里责备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刘杰楷继续说:“你知道的,小伙子嘛,年轻气盛,看了这种东西哪受得了,当场就对着视频做了点事。事后还故意把那张纸巾扔在电脑桌下面,他说他就是想让人家看到,他觉得这样一来女主人说不定会喜欢上他。”
话说完了,刘杰楷才留意到祁洛无奈的眼神,顺着祁洛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白瑞芸耳根都红了,埋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们俩。
祁洛开口问:“那警方就是根据那张纸,认定他是杀人犯吗?”
刘杰楷干咳一声,点头说:“对,因为现场找不到其他证据了。警方的推测是,他在偷了东西之后,因为看到女主人的照片而起了色心,之后天黑的时候又溜回去,对女主人实施了性侵,因为遭到反抗,就生气地杀害了那个女主人。”
看似没有破绽,但仔细一想,这个所谓的推测又经不起任何的推敲。
祁洛皱着眉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细节:“法医的鉴定是什么?受害人是怎么死的?”
刘杰楷摊摊手:“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我现在暂时还拿不到尸检报告,所以没法判断受害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是否存在凶器、是否真的被性侵,我都不清楚。据说死者是被掐死的,脖子上的淤痕也跟白小雷的手相吻合。还有一件事就是,死者直接被火化了,所以我们没法再申请二次验尸了。按规定来说,命案相关的死者是不能立即火化的,起码得等到判决出来才行。死者这么快就被火化,估计背后是有什么人……”
祁洛攥着拳头狠狠砸在了桌上。
刘杰楷说:“你不用激动。虽然受害人已经被火化了,但是我们还可以去找别的证据。”
“什么证据?”祁洛跟白瑞芸都来了精神。
“白小雷不是说了吗?他看到的那些视频,是受害人跟别人滚床单的视频,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视频……”
“那就说明除了白小雷,还有一个人很有可能去过那个女人家里!”祁洛抢着说。
“还有就是,那个屋子周围的监控非常重要,我们要那些监控来证明,白小雷晚上没有再去过那里。”刘杰楷说着感慨了一声,“很多商家都会定期删除监控视频,我只希望咱们还来得及。”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准备分头行动。下午祁洛去拜访姑姑短信里提到的那两个人,白瑞芸跟刘杰楷则去案发地走访一圈,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吃过了饭,祁洛便买了两瓶酒去找那个姓季的老院长,在书房里说话的时候,老院长就打了两个电话出去,一个打给检察院,一个则打给了看守所。老院长送祁洛出门的时候笑容含蓄,言语之间打听了一下祁洛跟慕容兰若的关系。祁洛了然,客气地说以后要是有时间,一定带着姑姑的问候登门致谢。老院长笑得像只老狐狸,摆摆手说不必了替我向你姑姑问好,心满意足地回屋去了。
摸不准这老院长的态度跟城府,祁洛也没敢妄加揣测,又买了两条烟,马不停蹄地前去了姓陈的县长那里。
陈县长正在开会,晾了祁洛近一个小时才姗姗来迟。见面目光就落到了祁洛手里的烟上,板着脸说:“送礼就免了,这是行贿!”
祁洛想到姑姑的叮咛,试探着说:“姑姑教过我,晚辈拜访长辈,第一次不能空手去,这是礼数,不是贿赂。”
陈县长眉开眼笑,把两条对他来说算不上多好的烟塞进抽屉,寒暄道:“你姑姑身体还好吧?”
祁洛笑着说:“劳您挂念,好得很!”
陈县长给自己点了根烟:“这次来是为了什么?说说看。”
祁洛便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陈伯伯,如果最后查到县里哪个高官身上,怎么办?”
陈县长没说话,沉默地抽着烟,面孔笼罩在烟雾里,看不清表情。
祁洛心里七上八下的。联系方式是姑姑给的,他对这两个在官场浸淫几十年的长辈完全不了解,更不清楚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势力究竟到达什么地步了,如果整个大梁县的官员们都沆瀣一气……祁洛忽然有些后悔坚持追查下去,更后悔拉了刘杰楷来。他自己可以对安危无所谓,但是他能对其他人的安危放任不管吗?不管是白瑞芸、小雪、老太太还是刘杰楷,如果真的把他们牵扯进来,甚至害得他们出了事,祁洛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一根烟烧到尽头,陈县长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熄了。
“如果你能找到证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好走程序,不用怕。”
听到这话,祁洛终于松了口气。
起码,算是拿到尚方宝剑了。
跟刘杰楷与白瑞芸汇合之后,祁洛就得知了一个坏消息:因为商户都有定期删除监控的习惯,许多关键的监控都是缺失的。幸好那些店家好心地说派出所拷过视频,说不定在派出所能找到那些视频。
三个人又连忙赶到辖区派出所。派出所比起看守所就要客气很多了,听说来意之后,不但允许他们查看有关白小雷的卷宗,还把那些监控视频给他们拷贝了一份。
也就是在这些卷宗里,祁洛发现了白小雷过往的罪行。
五次行政拘留,四次都是因为盗窃不构成犯罪,最轻的一次是偷了初中班主任买给自己妻子的口红,最重的一次是偷了一个井盖。
祁洛还敏锐地发现,除了偷口红以外,另外四次作案的同伙都是一个叫张博的人。
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张博,恐怕就是跟白小雷相约去富人区偷东西的那个!
祁洛跟民警打听张博的消息,民警随口说:“哦他啊,之前偷东西关了几天,金额不大就放了。”
祁洛又追问什么时候关进去的,那个民警记不清了,以为这张博跟白小雷杀人的案子有什么关联,就专门去查了一下时间告诉祁洛。
时间对得上!
几乎跟白小雷同时被抓的!
祁洛跟刘杰楷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张博将会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正当他们准备去找张博时,却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大惊失色的消息。
白小雷认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