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城位置偏南,地势较低。几场暴雨就让这座小城深陷其中。
两人晃悠悠走了十日之余才到,慕忆桑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被冉代之扶着可以自己走路。
远远地还没有进城,两人便瞧见那座小城像是被一团黑气罩着,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待走进才瞧见城门口,原本应守在这里的士兵被几具腐败的尸体代替,那尸体像是被泡久了,膨胀的发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裸/露的肌肤上从里面拱出一些不知名的小虫,伴着阵阵恶臭让人一阵作呕。
慕忆桑闭了闭眼不敢多看,身边的男人看了她的神色,侧身挡了挡她的视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帷帽给她戴上。
“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她张了张嘴,叹道。
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伸手搀起一位青年,衣着褴褛的男子颤颤巍巍的直起腰看了他一眼,伸出脱皮的手拱了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
“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小城门,摇了摇头道:“能逃的都逃出来了,剩下的都是跑不动的,老人、小孩、妇人……死的早都死透了,没死的也是在等死了。”他眼眶一红,伸手擦了一把脸:“我的老母亲、媳妇和五岁的儿子都没出来……我一个人跑出来又有什么用!怪我没用,救不了他们……水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他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着,帷帽里面的慕忆桑眼睛酸胀,低了低头。冉代之从腰间摸出一个荷包在手里颠了颠,递给眼前的人:“拿去用。”
眼前瘦小的男子一愣,摆了摆手:“不……”
冉代之挑了挑眉,将荷包扔进他怀里,拉着慕忆桑就往城里走。
身后的男子嘴唇动了动,半晌朝两人的背影喊:“恩公,城里去不得了!”
冉代之脚下一顿,扭头道:“怎么讲?”
那人捏着荷包,神色变得有些激动:“小南城被淹有月余,消息才传到皇城,皇上派了位钦差大人,我们当时都以为有救了,谁曾想那位钦差大人进了南城便串通官县令将所有淹死的人扔到湖里沉下去,活着的人负责将那位钦差大人和官县令的住所垒高,难民营里发放的朝廷救济的粮食,谁知那粥里只有水没有米啊!本来有幸活着的人,却要忍受丧亲之痛,身体上的劳累精神上的折磨,一日就喝三碗说是粥的水……都死绝了……”
他眼睛通红,伸出袖子又擦了一把脸:“我们本来是三个人一起跑出来的,谁曾想半路他二人被抓住,活活被沉到湖底……城门没有人把守,是因为他们把人全部封锁在城中严加看管,南城淹陷的消息已经传遍,他们知道不会有人进来……”
冉代之的眸色深了几分,冷哼一声:“这个林狗,胆子还挺肥。”
“你们不能进去了,进去一定会被抓起来做苦力的!”
冉代之挑了挑眉:“爷倒要看看他能翻起什么浪。”
说罢伸手捞了一把慕忆桑的腰拉进两人的距离,低头轻笑道:“怕不怕?”
慕忆桑俏脸一红,伸出手推了他一下。
那人看着他二人走进城门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边的,干什么的?!”
刚进呈,慕忆桑还没来得及感慨这一片生灵涂炭,就听一声高喝,一身兵装的人手中拿着长鞭子,恶狠狠的指着两个人。
冉代之下意识的将她护在身后,斜着眼睛瞥了瞥面前的人,懒洋洋的双手抱胸:“我们是……”
“是来收拾你们的人!”
冉代之看着身后的女子,愣了片刻笑出了声,可以,媳妇居然比自己还嚣张。
“好大的胆子!”那士兵粗黑的眉毛一拧,凶神恶煞的挥起鞭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就敢撒野!”
冉代之看了一眼飞速挥过来的鞭子,抱着慕忆桑转了个圈,随手接住鞭子,将怀中的人放到安全地方,眯了眯眼睛:“打架?”幽蓝的眸子深了几分,两只虎牙明晃晃的露了出来:“爷喜欢!”
话音未落,便顺着鞭子飞身上前,一招制敌,那衙役便动弹不得,瞪着两只眼睛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人:“你们是何人?!”
“是你们主子都怕的人!”
看着从身后蹿出的小人,冉代之弯了弯嘴角,托着腮微微点了点头,嗯……看来自己在媳妇心中的地位还是挺高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慕忆桑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发现男人面带着莫名其妙的微笑不知道在得意什么,没好气的问道。
冉代之收了收神色,凉凉的撇了一眼定住的衙役,冷哼一声:“让他给咱们带到衙门看看林狗是什么个大爷样!”
那衙役收到冉代之凉飕飕的眼神,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到了衙门口,慕忆桑两人看到衙门一圈围着一群粗布衣裳的人,大都面色蜡黄,骨瘦如柴,众人有气无力的运木材、搬砖。身后时不时有些拿鞭子的衙役,挥着鞭子催促。有的人扛不住,倒下了口吐白沫,那衙役直接叫人抬了出去扔到湖里。
被淹过的路面湿漉漉的,还有一些不明的黑渍,晌午的阳光照下,哄的整个路面又湿又臭,慕忆桑呛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些人却视若无睹,面无表情似行尸走肉般。
有几个衙役望过来,许是看见两人,横着脸到:“干什么的?!”
冉代之将手中瑟瑟发抖的人丢到地上,一脚踩着那人的背,双手抱胸懒洋洋道:“叫你们主子出来。”
那衙役奸笑几声:“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主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若爷非要见呢?”
“那也得过了我们这些鞭子再说!”
看着一群摆好架势的衙役们,冉代之一手抱胸,一手摸了摸下巴,笑的极为嚣张:“都知道爷爷喜欢打架,争先恐后的想陪爷爷玩。那爷爷就……”
装酷的话还没放完,就被人从屁股后面踹了一脚,清秀的声音夹杂着无奈从背后传来:“少摆谱,赶紧上!”
冉代之一个趔趄,摸了摸屁股,虎牙磨了磨下唇,委屈巴巴的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桑桑,这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
慕忆桑还未答话,带头的衙役却放肆的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厉害的主,不过是个怕媳妇的怂货!哈哈哈哈……”
话毕,惹的众人一阵哄笑。
冉代之神色一凛,幽蓝的眸子暗了几分,伸出舌尖顶了顶虎牙,凉凉道:“试过再说爷爷怂不怂!”
话落,飞身游走在一群衙役之间。慕忆桑站在一旁,看着战局由紧张变成了兴奋,忍不住掀起帷帽高呼:“臭流氓小心!臭流氓好厉害!”
冉代之脚下一滑,打斗的动作一滞,太阳穴跳了跳,忍不住想反驳,臭流氓好像跟他的形象不符吧,不过媳妇好不容易关心自己一下,就凑合高兴一下吧。
衙门的高墙上,悄悄垒起一排利箭,闪着寒光对准着人群中蹦跳高呼的人。身穿官服中年男子一对鸡眼闪着狠光,重重的往下挥了挥手,三支利箭快准狠的朝着人群中的人飞去。
冉代之似是有所感应,回头望了一眼,面色慌了一下,薄唇紧抿,几招飞速摆脱纠缠的人,飞身上前抱住还在傻乐的慕忆桑,躲过了一只箭,剩下两支箭却没有躲过,一支没入左臂,一支没入左小腿,冉代之痛呼一声,整个身子险些站不稳,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慕忆桑愣住了,她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面前这个人的闷哼,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脖颈,呼吸变得粗重,她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左臂,沾了一手血,一双桃花眼空洞无神,她呆呆道:“臭流氓……你流血了,好多血……”
“我知道。”男人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抬头捧着她的肩,幽蓝的眸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只是那薄唇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桑桑可有伤着?”
慕忆桑看着那血一下渗透了衣服,整个胳膊和小腿都是血,一边摇头一边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为我挡箭!你可是皇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国家可怎么办?!”
冉代之伸出右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依旧十分欠揍的露出自己两颗虎牙:“这个国家怎么办我可管不着,我怕我不在你可怎么办。”
慕忆桑雾蒙蒙的眼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冉代之望着她笑了笑,忽然神色一边,抱着她转了个身,一支不同方向的利箭再次飞来,小腿的痛让男人一个趔趄,来不及回头,只听一声痛呼,他呆愣了片刻,僵硬的回过头,看到刚刚还又哭又笑的人此时面色苍白,一把箭从背后插/进她的胸口,唇边溢出一丝血迹,男人一向平静的眸底闪出慌乱,手无足措的抱着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仿佛不觉得疼痛一样。
“桑桑……”
怀里的人紧紧闭着眼睛,连一声痛呼都没叫完整就昏了过去。
男人幽蓝的眸底泛着猩红,望着墙上插着那支与前三支不同的利箭,两只虎牙磕住下唇,硬生生磕出两道血沟,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微微张了张嘴,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南城县令李某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