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落霞山上雾浓露重,才刚入秋,红红的枫叶便落了一地,铺满山间的红叶仿佛为这落霞山披上了一层绚丽的晚霞,落霞这个名字也许正是因此而来。
叶婉静静站在林间,面前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墓碑洁白如雪,上面简单的刻着萧月之墓四个大字,除此再无一字,坟墓四周杂草都已清理干净,碑前也摆上了祭品,小萝跪坐在一旁埋头烧着纸钱。
点燃三根香插在墓前,叶婉默默的凝视着石碑心道。
你我虽无母女之情,甚至素未谋面,但你赐我这具身躯令我得以重生,如今你的名字已然是我此生寄托,而你,也将是我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唯一能感受到血缘亲情的安慰。
你没有做到没有做完的事情,今后我来做,你所受的苦,我也会一一替你讨还。
慢慢起身,叶婉沉默一会,问:“哑先生,她去世的时候你在她身边么?”
身后的哑先生眼里破天荒的闪过一丝痛楚,可惜背对着他的叶婉并没有看到,对于叶婉的询问他依然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叶婉似乎也不指望他能回应自己,似乎自己每次问及母亲的事情他都避而不答,轻叹一声转身下山,踏着松软的土地,叶婉在心里开始默默的计划着要如何去对付李氏。
李氏背后的势力中叶婉最忌惮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氏的父亲,那位誉满天下门生无数的前任吏部尚书。还有一个则是三皇子曾经提到过的,江北水师大营的徐总兵。
前者虽然目前无权无势,但威望极高,如今的大明朝中想必许多大臣都曾受过他的提携与教诲,若是动他,则等于是与大明国大半个朝廷为敌。
而后者手握重兵雄踞江北也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堂堂的一营总兵可不是像舒城的李千户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杀掉的,毕竟手底下统领着几万的水兵,除非是教主婆婆亲自出手才能轻易取他性命。
更为头疼的是,这两人无论杀了谁,都必然会震动整个大明,也会再次将暗月教推到风尖浪口上,受尽天下人唾骂。
“你们说,怎样才能除掉一营总兵?”
叶婉突然的提问让小萝与苏怜儿都惊了一下,小萝一脸茫然,苏怜儿则思索一会,语气轻轻的回道:“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叶婉喃喃重复一遍,沉思片刻后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大笑道:“好一个借刀杀人,怜儿真是冰雪聪明!”
苏怜儿含羞一笑,虽然出了个主意,但她并不知道叶婉想做什么。
回到城中,叶婉让他们先回客栈去,自己则独自一人去了杜府。
望了一眼门前高挂的牌匾,叶婉轻轻叩开了门。
“叶婉前来拜访尚书大人,请通报一声。”
下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后转身匆匆去了,不一会儿,杜千阳快步走来,笑如春风。
“叶姑娘,别来无恙啊!”还未走近,杜千阳便抱拳爽朗笑道。
叶婉盈盈福身含笑道:“许久不见,杜公子仍是风采依旧。”
“过奖了,叶姑娘请!”杜千阳客气的将她请进府中,穿过前院入了前厅,杜尚书端坐在主位上,刚刚散了早朝回府的他一身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叶婉上前福身:“尚书大人。”
杜尚书微微颔首,挥散仆人丫鬟后望着叶婉笑道:“昔日听闻叶姑娘被抓去楚国,心里甚是担忧你的安危,今日见你平安归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叶婉含笑回道:“暗月教的人将我带回教中并非是要加害于我,这一点您也清楚,完全没必要为我担心。”
杜尚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你也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从此福祸难以预料,只是你如今虽然身份非同小可,但此时回到京城却有些不合时机。”
“尚书大人莫非是怕我连累了杜府么?若是如此,那我就此离去不再打扰。”
“叶姑娘这是什么话?”杜尚书面有愠色,沉声道:“我杜家若是怕惹祸上身,当初又怎会瞒着朝廷暗中救你?”
“是我一时失言,杜尚书请勿记怀。”叶婉微微欠身,问:“只是您说我此时回京不合时机这是为何?”
杜尚书将如今京中局势详细的与她说了说,尤其是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激烈的明争暗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叶婉一听便明白了。
长叹一声,杜尚书道:“并非是不想你回京城,而是如今京城的局势暗潮汹涌,以你的身份必然会被牵扯进去,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
杜千阳此时也接口道:“你恐怕还不知道,现在朝中官员基本已经分为了两派,两位皇子下一步估计是准备拉拢兵部了。”
叶婉凝眉轻哼:“这立太子之事,恐怕是有心人故意谣传出去来为自己造势的,否则皇上怎么会没有任何的表态?”
“谣传也好,确有其事也罢,眼下两位皇子相争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三皇子想要拉拢利用你,二皇子心知拉拢不了你就会想办法去对付你。”杜尚书有些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心里却又隐隐有些想看她会怎么去应对。
想到二皇子与相府叶漓的婚约,叶婉心里渐渐有了计划,望了杜家父子一眼,叶婉直白的问道:“不知道杜家准备拥护谁为太子?”
“尚在观望之中。”杜尚书回道。
“当今圣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倘若无灾无病,即便两位皇子争得太子之位,想要登基恐怕至少也要等个一二十年吧?”叶婉毫不忌讳的道。
这番大胆言论却是把杜尚书吓了一跳,苦笑着道:“这种事情叶姑娘最好莫要再提,小心祸从口出。”
叶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皇权也没有那种根深蒂固的敬畏之心。
“杜尚书您执掌户部,这兵营里的军饷用度开支可是要经您的手?”
“确实如此。”杜尚书颔首道。
“那对于江北水师大营,您知道多少?”
“江北水师?”杜尚书微微皱眉,饶有深意的看着她问:“你想对相府李氏下手?”
叶婉心中微惊,杜尚书不愧是久居官场人老成精的人物,自己看似不经意的两个问题就轻而易举的被他看出了心中所想。
杜尚书也并不在意叶婉是否承认,如数家珍的道:“这江北水师营共有水兵八万三千人,战船六百九十艘,巡船五百,运船三百七。至于军饷开支一直都是最多的一营,毕竟造船修船花销都极为庞大。”
这些东西叶婉并不在意,转而问道:“那这江北水师营的徐总兵,您可有过接触?”
杜尚书微眯起了眼,回道:“这徐总兵可是军中重臣,叶姑娘请三思。”
“我会有分寸的,还请尚书大人告知。”叶婉神色如常淡淡的道。
“这个我恐怕帮不了你什么。”杜尚书摇着头道:“这徐总兵名叫徐魁,在江北扎根已有十年,三年前才升到总兵统领,我身为朝官与他并不熟悉,但观此人这些年的行事风格,想必是个野心勃勃之辈。”
要是没有野心也就当不了水师总兵了,叶婉笑了笑,杜尚书这番话并没有透露出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刻意隐瞒。
“叶姑娘若是想对李氏下手,最大的麻烦却并非是这徐魁,而是李氏的父亲李元圣。”
“那位告老的吏部尚书么?”叶婉轻笑,手指慢慢摩挲着茶杯,道:“曾执掌吏部数十年,门生无数遍布天下,连我父亲这位文官之首都是他的学生之一,确实是十分的棘手。”
“而且你一旦对李氏下手,今后你该如何面对你父亲?如何再回相府?”杜尚书笑望着她,似乎有心想要劝阻。
“我早已脱离了相府,而且也不打算再回去做什么二小姐。”
杜尚书听后轻叹一声,叶婉对李氏的怨恨虽然并未明说,但精明如他早已猜出了个大概。
“那你可知道你将会背负什么样的名声?”
“不忠?不孝?”叶婉清冷一笑,斩钉截铁道:“即使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也在所不惜!”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劝你,若有用得着杜府的地方叶姑娘尽管开口,但此事不可急于一时,你在暗月教里根基未稳,在京城在大明也是毫无势力,还需从长计议慎言慎行。”
话已至此,叶婉也不再多留,站起身道:“那就多谢杜尚书了,叶婉先告辞了。”
“千阳,送叶姑娘。”杜尚书颔首笑道。
将叶婉送出府后,杜千阳快步回到厅里,杜尚书仍坐在原位拧着眉沉思,手边的茶水都已凉透。
“父亲,您怎么看?”杜千阳凑上去低声问。
杜尚书揉着额头,沉吟一会,道:“若我所料不差,她必定会与三皇子结盟来对付二皇子一派,你注意分寸,万万不可牵扯进去。”
“是,孩儿知道了。”
“明日相府寿宴,叶姑娘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你明日代我去贺喜,顺便看一看。”
明日李氏寿宴,也不知道叶婉会不会回相府去拆台,但愿她不要闹的太大了,否则恐怕不好收场,杜尚书目有忧色,这李氏虽只是个无官无爵的妇人,但家世背景显赫不输朝中任何一位大员,叶婉想要动她,可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