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三月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洛阳素有牡丹之都的美名,三四月是洛阳城最美的时候,百花齐放群芳竟艳,每年的四月初九洛阳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牡丹花会,引得天下文人墨客趋之若鹜,汇聚在此把酒当歌赏花吟诗,可惜叶婉来的时辰稍晚,错过了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小姐,待会咱们先去几处布庄瞧瞧,我来洛阳的时候瞧见城东头有一家万氏商会里的布料质地不错,样式也挺合小姐心意,您挑些绸缎我拿去给您做几身衣裳。”
今日一早,叶婉拉着小萝上了街市,说是想逛街,小萝便揣着一包银子跟着她出门了,此刻主仆二人手里各拿着一串酸溜溜的糖葫芦美滋滋的吃着。
“对了,还得给您置办些胭脂水粉,您看您一千金小姐,那些上好的胭脂和金银首饰带在身边却从来不用,若是不喜欢,稍后您自个挑些钟意的,我一道让人送府里去。”
小萝在身侧絮絮叨叨个没完,叶婉只是吃吃逛逛没有什么要买的,出来转悠纯粹是闲的。
“小萝啊,你说咱们在这洛阳城里做点小生意怎么样?”叶婉咬着糖葫芦突发奇想的问道。
“啊?”小萝吓了一跳,急忙道:“万万不可!以您的身份怎么可以经商呢?就算您挣再多的银子也会遭人耻笑的。”
叶婉不禁无语,唉,这就是代沟啊。这世道,只有拿把扇子满嘴的诗词才能称作上等人,为商为农就都是下等人做的事,简直病态。
“那咱怎么办?银子只剩这么些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安心寄人篱下吧?”叶婉有些头疼,偏偏自己又一无所长,实实在在的花瓶一个。
“要不...小姐咱们回京城吧?”小萝小心翼翼道,看叶婉瞪她,又忙道:“小姐您若是喜欢赵子墨将军的话,可以和相爷说说,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呢。”
回京城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过小萝口无遮拦的点破了她的心思,令她脸上悄悄浮现了一抹红晕,嘴上轻哼了一声:“多嘴。”
“趋吉避凶预前程,姻缘运道知半生!”
二人路过一个算命摊位,身穿道袍的白胡子老头坐在长凳上朝着人群吆喝一声,手中握着一根光滑的竹竿,上面挂着一副画着八卦图的白幡,叶婉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走到他面前坐下。
“姑娘想要问什么?”算命老者捋着长须微笑道。
叶婉想起昨日白马寺中迦叶说的那些话,想了想却不知怎么开口询问,身后的小萝却张口道:“我家小姐想算算姻缘。”
羞恼的瞪了小萝一眼,叶婉却也没有反驳,姻缘...那就姻缘吧,心跳仿佛不自觉的快了几分。
算命老者拿出一张红纸,道:“请姑娘写上你的生辰八字,让老道为你算上一卦。”
生辰八字自己可不清楚,求助的看着小萝,小萝会意一笑,上前将叶婉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那算命老者看了一眼突然起身惊呼:“纯阴八字!”
叶婉心里一跳,问:“纯阴八字是什么意思?”
“姑娘你确定没有写错?”算命老者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叶婉,神色怪异。
小萝点头道:“丝毫不差!”
算命老者耸拉着眼皮,眼珠子转了转道:“姑娘你这命格实属罕见,老夫要去家中取些东西来才能算,请姑娘在此等候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叶婉与小萝对望一眼,道:“好吧,那我等会再来找您。”
见她答应下来,算命老者脸色一喜,心急火燎的便跑了,小萝看着纳闷不已,道:“这老头好像有点古怪。”
“管他呢,咱们再逛逛,等会再来看看。”叶婉虽然奇怪,倒也没想太多。
王员外是洛阳城里首屈一指的豪绅,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城中大半的酒楼和米庄都是他的产业,膝下共有三女一儿,最小的儿子今年十八岁,王员外对他一直是宠爱有加,但是这小儿子自打九岁那年高烧大病一场之后,就一直痴痴傻傻的,如今十八岁的年纪了,心智却不如八岁的孩童,这些年里王员外请了无数的郎中大夫,浪费了无数的汤药,小儿子却始终不见好转。
早些年里坊间议论不断,有的说是王员外为富不仁遭了报应,也有的说是王员外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王家,总之当年的流言四起纷纷不休,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也渐渐的淡忘了,偶尔茶余饭后才会聊起几句王员外家的傻儿子。
小儿子的病就像座大山压在了王员外的心上,幸好三年前招待了一个云游道长给了他一线希望,据道长所说,只要找一个八字纯阴的少女娶回家冲喜,这病才有希望能好,八字纯阴的女子虽然极其罕见,但总算让王员外看到了一丝曙光,这三年来他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四处寻找,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总算有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王员外正在吃饭,惊喜之下碗筷一扔健步如飞的跑到了前厅,朝那一身道袍的算命老者急切的问:“这位先生,您有那八字纯阴女子的消息?”
算命老者淡然点头,王员外霎时间欣喜若狂,急忙上前追问:“她在哪里?”
算命老者捋着长须沉吟不语,王员外心知其意,挥手道:“送上来!”
下人捧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算命老者接过来掂量一下,一脸欣喜的塞入怀里,王员外急切问道:“请先生告知那人下落,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那就多谢员外了!”算命老者拱手笑道,走上前在王员外耳边低声私语一番。
“小姐您饿了吗?咱们在这吃点东西吧?”
两人转了半天什么都还没买,肚子却是在咕咕叫了,眼前是一处三层高的酒楼,香味扑鼻喧闹无比,门口进出的人都是一身绫罗绸缎非富即贵。
“二位小姐里边请!”刚一进门,店小二小跑过来招呼道。
“找一个小点的清净点的雅间。”小萝丢出一块银子,店小二麻利的接下塞进怀里,点头哈腰热情道:“二位小姐请上三楼!”
“对了小萝,你来洛阳前春闱应该结束了吧?”叶婉忽然回头朝着小萝问。
“小姐是想问问那舒誉华考的怎么样吧?”小萝深知她心思,故意打趣道:“小姐您猜猜?”
“你这小妮子越来越放肆了。”叶婉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前头领路的店小二回头一看瞬间心神失守,险些撞倒了架上的花瓶,心中暗自念叨着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小萝眨眼笑道:“说起来小姐的眼光真是厉害,那个叫舒誉华的小子金榜题名,高中探花!”
叶婉心中微动,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这其中恐怕有杜千阳的功劳吧。
二人正要进入雅间,旁边雅间的门却突然打开,一个妖娆女子走出来向着二人盈盈一礼,语气娇柔道:“两位可是来此用餐?若是不嫌弃,小女子想请两位共饮一杯。”
“苏怜儿?”眼前这女子虽然轻纱蒙面,但叶婉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没想到叶小姐竟记得怜儿,真让怜儿受宠若惊。”苏怜儿莞尔一笑,妩媚动人。
叶婉虽然惊奇,倒也没有抗拒之心,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昨日西子湖遥见叶小姐气质出尘宛如仙子,怜儿心生向往有心想攀谈几句,可惜昨日匆匆一瞥叶小姐便已离去,不想今日有缘相聚,希望叶小姐不要觉得怜儿叨扰了,怜儿先自饮一杯。”
苏怜儿摘下面纱一饮而尽,动人心魄的的容颜此刻展露无遗,樱唇瑶鼻,梨窝带笑,肌肤如冰似雪。
叶婉即便身为女子也忍不住心神一颤,由衷道:“苏小姐芳华绝代无人可比,昨日一曲如同仙音,让我至今回味无穷,能与你相识是我的福气。”
“那还希望叶小姐莫要嫌弃怜儿的出身才是。”苏怜儿幽幽道。
小萝听的疑惑,诧异的看着苏怜儿,有外人在此小萝自然懂得规矩,此时安静的站在叶婉身后没有入座,苏怜儿的侍女也同样如此。
“我有什么可嫌弃你的?都是苦命人。”叶婉摇头轻笑。
“昨日听说,叶小姐来自京城?是京城人氏?怎的到这洛阳来了?”苏怜儿为叶婉倒上一小杯酒,酒香四溢,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叶婉点了点头,有心结交是一回事,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于是道:“确实是京城人氏,家中出了变故...不说也罢。”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难怪一见叶小姐便心生亲切。”苏怜儿轻轻叹息,叶婉则疑惑的看着她。
“怜儿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漂泊不定,饱受人间冷暖,如今虽然是相识无数,但要想说些贴心话,却是一个也没有,真是可悲可叹。”
苏怜儿神色幽幽,眸中浮现一片水色,似乎有着无尽的落寞与孤独,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叶婉微叹,开口道:“苏小姐若是不介意,今后可以找我说说话,我的朋友也是不多。”
“真的么?怜儿可以吗?”苏怜儿似乎有些欣喜。
见叶婉点头,苏怜儿展颜一笑,梨窝醉人。
二人小饮了几杯,借着酒劲聊的愈发投缘了,从诗词音律衣着打扮聊到山川河岳人生百态,苏怜儿博古通今谈吐不俗,叶婉更是前生今世两世为人见识自然不凡,许多见解独到之处连苏怜儿也不禁惊叹,两人畅所欲言欢快无比,到最后已经竟是以姐妹相称了。
“婉妹妹,你定然是出生名门,否则寻常人家哪能养育出你这般女子。”苏怜儿脸颊生晕眼波迷离,似乎有了几分醉态。
“算是吧...”叶婉淡淡一笑,眼神孤寂如月,道:“不过现在与怜儿姐姐并无二样,同样的无依无靠。”
“今后咱姐妹可以做个伴了。”苏怜儿握上叶婉的手,笑道:“今日时辰不早了,姐姐该回去了,过两天得了空,姐姐让人送请柬去范府约你。”
“那我就等着怜儿姐姐了。”叶婉点头答应。
苏怜儿走后,叶婉回头看着小萝笑道:“饿坏了吧?再点两个菜吃饭吧,下次不要这样了,跟我一起入座。”
“那怎么行?坏了规矩会惹人责骂的,也会丢了小姐脸面。”小萝想也没想的拒绝道,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吃起来,叶婉轻叹,这丫头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尊卑之分看来没那么容易打破。
“对了小姐,这个苏怜儿是谁呀?”
“飘香楼的花魁。”
小萝一口饭差点给噎着,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多嘴说什么,二人酒足饭饱走出酒楼来到了之前的算命摊前,那算命老者似乎正在焦急等待着,看到二人过来明显松了口气,轻咳一声故作姿态道:“姑娘你来了?我刚将姑娘的命格告知了我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准备破例为你算上一卦。”
“你师父?”叶婉狐疑的看着他下巴上那白花花的胡子,这老者年近古稀,他师父得什么年纪?
“呃...正是!”算命老者捋着胡须一副得道高人模样道:“我师父乃是半仙之体,若非姑娘命格罕见,常人万金难求一卦。”
叶婉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问:“那你师父呢?”
“我师父他老人家行动不便,我领你去见他吧。”
叶婉轻哦一声道:“那你带路吧。”
“小姐,会不会有诈啊?”小萝在身后悄悄问,叶婉也是感觉怪异,不过自己在洛阳又不认识什么人,更谈不上得罪人了,这般想着,叶婉摇头道:“先跟上去看看吧。”
二人跟着那算命老者而去,一路穿街入巷,老者越走越快,二人加快了脚步才勉强跟上,而当两人转过前面的巷子转角处,忽然就不见了那老者的身影。
“不对!快回去!”叶婉霍然停下脚步。
这时,身后本来无人的巷子里忽然出现了七八个魁梧大汉,一步步上前将她们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