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起,天边霞云朵朵漂浮,官道旁盛开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那不远处茂密的山林里响起一声声叽叽喳喳的鸟啼音,听着好不热闹。
叶婉骑在马背上,在队伍前面与赵子墨并肩而行,这几日都在马不停蹄日夜不息的赶路,眼下估摸着还有几日便可抵达洛阳城。
“赵将军,你护送使团到边境后,便会原路返回京城么?”到了洛阳便要分别,眼看着洛阳越来越近,叶婉不禁有几分惆怅。
“自然。”赵子墨点头笑道:“这护送的差事赵某还是第一次做,不能快也不能慢,当真是为难。”
赵子墨领着一队骑兵自然是来去如风,可这使团的几辆马车可飞奔不起来。
楚云歌呵呵一笑:“这一路可委屈赵将军了。”
“职责所在,楚公子不必客气。”赵子墨摇摇头。
“赵将军你上过战场么?”叶婉轻声询问。
赵子墨尚未答话,楚云歌倒是抢着道:“赵将军从军最多七八年,这天下却已太平十余年,哪有战场可上?”
叶婉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楚公子所言甚是。”赵子墨淡淡一笑,缓缓道:“赵某曾在山东一带镇压过叛乱,除此之外就再无功勋,说起来,真是愧对朝廷愧对皇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赵将军心中豪情万丈,早晚会有建功立业开疆辟土的时候。”叶婉柔声道。
“是啊,到时候可别开我楚国的疆,辟我楚国的土才好。”楚云歌悠悠接口道。
叶婉简直要被气的炸毛了,忍不住瞪着他道:“楚国又怎么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楚云歌却是神秘一笑,道:“等到某一天,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没有细想楚云歌话中深意,叶婉扭头看着赵子墨道:“赵将军,你跟我说说上次你是怎么从匪徒手中救的我吧。”
“那日赵某出城办事,在西山脚下遇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于是悄悄跟上前去查看,这才阴差阳错的救了叶二小姐,说起来也是天意,叶二小姐福大命大,诸般祸事总是能化险为夷。”赵子墨笑道,前些时日叶婉所遭遇的事情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赵将军还是别叫我叶二小姐了,我现在不是什么二小姐。”
想起自己从被人嫁祸身处险境,到离开京城前去洛阳,自己的父亲,那位权势滔天尊贵显赫的宰相大人,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哪怕杜尚书已经告知他自己躲在杜府,也没有来看一眼,始终是不闻不问。
每每想起这些,叶婉不免心寒无比,这也是自己离开京城脱离相府的最大原因。
赵子墨不知这其中缘由,闻言不禁有些讶异,不过看到叶婉神色落寞,便心知不好过问,于是笑道:“那赵某也叫你叶姑娘吧,叶姑娘也不必叫我什么赵将军,赵某年长你几岁,若不嫌弃,就叫我赵大哥吧。”
“好,赵大哥。”叶婉没有拒绝,乖巧的叫了一声。
一旁的楚云歌心里极不平衡,凑上前去巴巴的问:“叶姑娘,你看我这一路上待你不薄,是否也叫我一声楚大哥?”
叶婉白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呸。”
看着楚云歌吃瘪的模样,赵子墨乐的放声大笑,笑了一会后轻咳两声道:“楚公子,叶姑娘,你们先回马车上去,前面马上就要到九盘山了,那里官道年久失修崎岖难行,据说还有匪贼作乱,过了九盘山我们再找地方休息。”
看他神色郑重,叶婉轻嗯了声乖乖返回到后面的马车里,楚云歌对着赵子墨说了声小心,也回到了他的马车上。
夜色降临,天空亮着寥寥的几点星光,月亮躲在了云的背后,像是遮了层轻纱一样朦胧,两边幽幽的山林里漆黑静逸,队伍举着火把经过,山林里扑通扑通的惊飞一群野鸟。
这一段路上坑坑洼洼,众人走的非常缓慢,叶婉坐在剧烈摇晃的车厢里撩起窗边的帘子望向外面,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悸动,总觉得今晚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像是为了验证叶婉的预感一样,右方的山林里突然冲出一群密密麻麻的匪徒,手中挥舞着闪亮的大刀嚎叫着冲过来!
“杀啊!”
骑兵队噌噌拔出佩剑一脸肃杀之色,胯下的战马昂首嘶鸣,赵子墨手握长剑勒紧着缰绳爆喝一声:“大胆匪贼!胆敢进犯朝廷兵马!”
眼见山匪蜂拥而至眨眼已经冲到了官道上,赵子墨大喝:“保护使团!”说着,长剑拍马朝着山匪迎了上去。
顿时叮叮当当的一片乱响,伴随着一声声怒吼惨叫,不时看到有人影倒下,马蹄与脚步纷乱交错,四处都是血色与冰冷的刀光。
叶婉在车厢角落里缩成一团,心中惊恐万分,车厢外的每一声惨叫在她耳里都清晰无比,清晰到甚至都能听到鲜血四溅的声音。
突然一个匪徒的身影跳上马车,叶婉透过车帘眼睁睁看着那匪徒的影子举着大刀狠狠砍在车把式身上,一大片鲜血喷溅在车帘上,车把式惨叫一声倒下马车。
“啊!”
叶婉下意识的尖叫,猛地又紧紧捂住了嘴,那山匪却是一把掀开车帘,手里的大刀鲜血淋淋,一眼看到缩在车厢角落里浑身颤抖的叶婉,山匪跨进车厢,带血的大刀眼看就要落到叶婉身上,马车旁却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双手抓住山匪的脚踝用力将他拖出车厢,那山匪摔在马车上却是反手一刀砍在那人手臂上,叶婉借着月色这才看清那来人竟然是楚云歌。
看那山匪想要翻身起来,楚云歌猛地扑上去压在他身上,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狠狠插在山匪心口,山匪闷哼一声口中涌出了鲜血,楚云歌抽出匕首又狠狠刺了几刀,点点血迹溅在他阴柔的脸上,显得格外邪魅冷酷。
山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楚云歌一脚将他踹下马车,然后踏上车厢放下车帘,背对着叶婉盘腿坐在了车厢口,手里紧紧握着匕首守护着身后的叶婉。
“你你......”叶婉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
楚云歌回头冲她一笑,脸上虽然沾着血迹,眼神却是无比温柔的安慰她:“别怕,我守在这里,他们伤不了你。”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叶婉不禁感觉有些怪异,外面打斗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叶婉缩在车厢里看不到外面什么情况,只是听声音似乎山匪不敌四散逃窜了。
终于,外面一切平息下来了,楚云歌仿佛松了口气,开口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出去吧。”
叶婉跟在他身后走下马车,夜色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鲜血与断肢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叶婉脸色苍白胃里止不住的一阵翻涌。
赵子墨仿佛成了一个血人,浑身的鲜血也不知道是山匪的还是自己的,看着楚云歌和叶婉似乎并无大碍,赵子墨朝着他们点点头。
山匪死了许多人,骑兵队也是伤亡惨重,人数相差太大,饶是这些禁卫军的精锐骑兵,也架不住这众多的山匪,何况还要分心去保护使团众人,万幸赵子墨拼死斩杀了山匪首领,其他匪众见状四处逃散,这才获得惨胜,否则今夜恐怕凶多吉少。
见赵子墨下马后走路一瘸一拐的,叶婉这才发现他小腿上的一道长长的伤口,急忙跑过去搀扶着他关切问道:“赵大哥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没事,一点小伤,包扎一下就好了。”赵子墨咧嘴一笑。
叶婉扶着他靠着树坐下,随后仔细检查他腿上的伤口。
这是小伤么?深的都快要看见骨头了,而且还在不断的流出鲜血,叶婉看的一阵心疼,抓着自己的裙摆就要撕扯,然后就尴尬了。
你妹的,电视里果然都是骗人的,这衣服哪有这么好撕烂的。
无奈只得拿起赵子墨的长剑割开裙摆,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料开始给他包扎伤口。
赵子墨坐在地上任由她帮自己包扎,明亮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等到叶婉快要包扎好时,这才笑着开口道:“我这伤口一没清洗二没上药,你这样包的严严实实的,恐怕要不了两日我这条腿就废了。”
“啊?”叶婉一惊,脸色唰的就红了,好在这夜里也看不出来,不由尴尬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叶婉双手慌乱着把伤口解开,赵子墨苦笑一声道:“我来吧,没事的,我处理一下就好了。”
叶婉羞愧的缩回了手,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去,正不知道说什么时,边上传来楚云歌慵懒的声音。
“喂,叶姑娘,我也是个伤员啊,虽然伤势不重,但也在流血啊,要不你给我简单包扎一下?”
叶婉扭头看去,这才想起他刚刚为了救自己拼死与山匪搏斗,手臂上也挨了一刀,于是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臂查看了一下,伤口不深只是点皮外伤,但是也染红了他半边衣袖。
“不用撕裙子了,再撕你这裙子就没法穿了,马车里有布料的。”楚云歌眨着眼,促狭的笑着。
“多嘴。”叶婉白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他刚刚也是舍命从山匪的刀下救了自己,叶婉自然不会不管他。
从车厢里找了些布料和剪刀,再拿了一瓶止血药粉,叶婉小心翼翼的剪开他的衣袖在伤口处洒上药粉,楚云歌轻轻嘶了一声。
“忍着点,小白脸。”叶婉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乱动。
小白脸?我脸白么?楚云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叶婉边用布条缠绕着他的伤口边开口问他:“你刚为什么救我?”
“这需要理由么?别忘了我可是答应要照顾你的。”楚云歌不以为意的笑道。
叶婉自然而然的想到是杜千阳对他的托付,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在楚国是做什么官的?”
“做官么...是啊,很大很大的官。”楚云歌一脸笑眯眯的。
“吹牛!”叶婉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明显是不信,这么年轻又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能当什么大官?又问他最后一个也是叶婉最好奇的一个问题:“你们楚国的使臣传言是被我杀的,你一点都不怀疑吗?”
“就算是你杀的又如何?”楚云歌依旧笑着,淡淡道:“在我眼里,你可比一个使臣的份量重了太多太多。”
叶婉一愣,这叫什么话?
“你想泡我?”叶婉脱口问道,一双眼睛气鼓鼓的瞪着楚云歌。
而楚云歌则眨巴着那双桃花眼,一脸的无辜与不解。
“你想追求我?”叶婉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呃?”楚云歌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故作神秘的笑着道:“你猜。”
叶婉自然没有心思去猜这无聊的问题,简简单单回了他两个字:“去死。”
“咳...”楚云歌呛了一下,神色忽然难得的正经起来,轻声道:“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但是也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你的。”
嗯?骤然听到楚云歌说出这样一番话,叶婉顿时一愣,还来不及多想,楚云歌却站起身来,道:“收拾一下我们走吧,今晚总不能在这死人堆里过夜吧。”
叶婉还想问问他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楚云歌却已经走开了。
那边的赵子墨和他的部下正在将战死的骑兵尸体抬放在一边,随后众人合力挖了一个大坑将战死的骑兵一起掩埋,至于这一地的山匪,则让他们曝尸荒野。
叶婉那马车的车把式被山匪所杀,楚云歌令人将叶婉的行李搬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让叶婉坐着自己的马车,而他则骑着马跟着赵子墨走在队伍前面,这支染着鲜血的队伍继续向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