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不知怎地,在月明星稀的夜里,领着军队在山间小路穿行,黄子琦突然想起了这首诗。顿时感觉特别不应景啊,月不黑,也没下雪,最恼火的是,这多不吉利,还单于夜遁逃,咱最好是把单于活捉了不是吗?
不过,对于这种夜行军,他还是感觉熟悉又刺激,原来在部队里面,他经常接受这方面的训练。那时候,没有真正的敌人,可是训练还是抓得很紧。这一次,他要真正面对敌人厮杀了,希望自己的训练,在真实的战场上,能有好的表现吧。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给土兵们做体能训练半年左右的效果,已经很显著了,急行军这么长时间,几十公里的距离,中间只是偶尔小憩,土兵们不但坚持下来了,而且看身边几个土兵的状况,即使立即投入战斗,应该也不成问题。
“大人,前方抓住两个人!”正一边走路,一边走神的土司大人,突然被一个过来报告情况的土兵,给打断了思路,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黄子琦问。
“呃,大人,是一对男女,在外面偷情,深更半夜在野外苟合,被前方人当斥侯给抓了!”第二个来报的人,很快便也到了,和黄子琦汇报道。
“啊,罪过罪过,居然打扰人家好事了。嗯,传我的命令,反正他们没穿多少衣服吧,把他们剩下衣服剥光了,在树上捆着,让他们无法跑去报信即可,别伤了人家啊。”土司大人,还是很讲人权的,即使在敌人的地盘上,不是直接的战斗人员,他也不愿意伤害甚至关押人家。
这个小插曲,没有对行军造成太大影响,抓着跑出村来苟合的男女,也就意味着已经翻过了驼弯山,进入到谅山境内,同登以西的地方了。再行一段距离,便有向导来说,“大人,如果再往前行,便到了高平通往谅山的大道,可能会有不少他们往来的斥侯,容易被发现。”
“嗯,这样吧,这附近有一些山间谷地比较平整,大军在谷地先就地休息。”然后他叫来黄硕,“黄硕,派出三四支有丛林穿行经验的斥侯,沿那条大道两边的山林秘密穿行,打探对方行军情况,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黄硕听了,领命之后,便去安排。
虽然有近六千人马,不过当原地休息的命令下达之后,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各组人马在本组头领指挥下,沿谷地有序拉开,寻找坐卧之地以便休息。吃干粮,喝水,从行军背囊里拿出单子包住自己,小睡一会。这一切,都在过去的训练中,作为训练项目练过。许多士兵,到这时候,才明白了土司大人的良苦用心。原来接受训练的时候,他们还抱怨,打仗不是应该练击杀之术吗,怎么还练这些没用的项目。
凌晨三点多,正是夜最寒,人最困的时候,已经得到斥侯回报的黄子琦,却突然命令刚休息了一个来小时的士兵们,立即整装待发。“五百火枪兵,分成三组,一会战斗打响,你们这样……。”
黎朝从高平方向来夹击同登的大军,驻扎在同登西北,沿谷中大道两边扎营,分批轮换攻打山上守军,另一些人则驻营休息,待天明好发动更大规模攻击。黄子琦算了距离,自己的军队离他们驻营的地方大约七里地,一口气跑过去肯定不行,土兵们会累坏了,所以开始时大军按正常速度行进,只派一些体能特别好且擅于丛林穿行的人,一路清理路上零散的斥侯、通信兵。从驻扎的谷口转到大道上,再行两里地,便可远远看见谷中大道两边,密密麻麻有许多灯火,那便是黎朝军队驻地。黄子琦手一挥,大军缓慢推进,两支规模不大的小分队,却从南北两边山林中,悄悄摸了过去。
“嗖”、“嗖”、“嗖”,不一会,几百支火箭突然从谷地两边的山上升起,在天空中形成一道玄妙的光罩,这光罩在黑暗的黎明中,感觉很缓慢,但其实速度很快,压向谷地的帐篷。
“敌袭!”“敌袭!”下面顿时响起大叫声,然后是吹号声,“呜!”“呜!”“呜!各个帐篷里迅速人影恍动,许多士兵顾不上穿衣服,纷纷拿着武器往外跑。
“呯!”“呯!”“呯!”激烈的排枪射击声响起,黄子琦指挥着早已接近的大军,趁着对方还未想起熄灭灯火,就是一通狂射。那些乱跑乱窜的士兵,迅速倒下一片又一片。离黄子琦这边比较近的士兵,纷纷大叫着向后方跑去,后方不明就里,刚准备好的士兵们,却又感觉到敌袭来自高平方向,拿着武器想往这边支援,两股人马在营地中便挤到了一块。
“不要惊慌,不要惊慌,向山上分散!”兵营中,一个军官掀翻正跑到他身边的一个士兵后,大声喊道,显然在刚才迅速的观察之下,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黄子琦领着的谷中袭击队伍,有排枪射击,且人特别多,往山上逃跑,是大军唯一的出路。可是,北部的山高且陡峭,只有为数不多搞不清方向的人,往北山上爬,更多的人是往南边相对较矮的平缓邱陵疯狂逃命。
“呯!”“呯!”“呯!”南北两边的山上,也响起了枪声,许多逃命的人,中弹倒下,活着的人,更加惊慌,又纷纷退回谷地。
“不要退,不要退,从南坡上突出去,不然我们一个都活不了!”那军官明显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者,在这种慌乱中,判断始终清楚,南山上虽然也有枪声,可是明显中弹的人少得多,这说明南山上的敌军很少。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便再不犹豫,人群如蚁一般,往南山上爬。黄子琦一边指挥军队,沿着谷地继续推进,收割着逃得慢的黎朝军人的生命,一边让发令兵令南山上的小分队撤下,留出口子让敌人逃跑。不是他不想截住敌人,而是他人太少了,根本截不住。如果将敌人逼得没了退路,反过来跟他死磕,他虽然未必会输,可是必然伤亡惨重,这可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放下武器,蹲在地上!”许多逃不及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反抗,在两军接近之后,黄家土兵便远远的喊了起来,这一喊,那些人便立刻把手中武器放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这其中有一半多的人,都只穿了个裤叉,又冷又怕,抖得尤其厉害。
黄子琦没有去追那些突破山边邱陵逃跑的人马,而是让军队收拾了物资,清点好俘虏,一会押送到前方。他则带着一群人,先行到同登守军驻地,去与守军会合。
同登守军虽然已经知道北路敌人受到攻击,纷纷退走,但也不敢大意,沿着谷地和山形布防的层层栅砦配合用弓箭射击敌人。但除了被敌军打开的缺口,其他地方依旧关着,防守兵丁,一个个警惕地看着北路军方向的情况。
隐约有一小队人马过来,守军遥遥地便大声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黄子琦是新土司,士兵们认得的不多,所以让黄硕走在前面答话,“我是黄硕,土司大人亲自领兵来援,我们偷袭北路军的后方,已经将他们击溃,你们快快打开栅门,让我们进去。”
“啊,土司大人来啦?”那守兵中的军官,很是兴奋地问,见黄硕拿着火把,照亮自己和黄子琦,便再没犹豫,大声喊道,“快开门,快开门,迎接土司大人!”
在同登镇守的韦虎和莫敬轩等人,闻言也急忙到这个方向来,迎接黄子琦。黄子琦带人,先上到山上去。那边谅山方向的攻击军队,攻势并没有减少,显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因为同登这一带谷狭山高,他们的攻势效果并不明显。
黄子琦并没有和莫敬轩他们过多的客气,打过招呼后,便领着两百左右的步枪兵,到那一头的前线去。这两百步枪兵的加入,排枪射击之下,令对方伤亡陡然猛增,当然更令对方意识到,北路军已经失败了。因为这明显是援军,但却不是从镇南关方向出现的,那只能说明,这援军是从同登西北的高平方向,北路军的后方来的。南路军判断清楚这一点后,便没有任何犹豫,快速撤退。莫敬轩和韦虎在追击了一小段路,眼看离谅山城不远,便也不再追赶,追杀了上千人,又再俘虏一千多人,便退回了同登。
同登这里,莫家小君主莫敬宇,却在和黄子琦吵架,“你为何不围歼那些人,却放了他们逃跑?他们是我的杀父仇人,这一逃去,我何时能报杀父之仇。”
“我们才五千人马,对方近两万人马,我们怎么可能围歼他们?”黄子琦很不忿,这小屁孩,也十三四岁了,虽然比现在的苗苗还小,可也应该知事理了啊,咋就这么没礼貌,而且不讲道理呢,“你可知道,如果我们硬要拦住他们,固然可以多杀伤敌人,但我们的战士,会伤亡惨重。我们的战士,都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我不希望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哼,怎么是无谓的牺牲,只要能拦住他们,截住郑全,把他抓了或杀死,我父之仇就得报了,为此死多少人我都愿意!”莫敬宇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杀父之仇,狼狈逃命之恨,让这个小孩心理都扭曲了。
黄子琦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帮你报仇的,你想报仇你尽管去,我不拦着,但是我们黄家土兵,不是你可以随便拿去牺牲的。”
莫敬宇果然是心理扭曲了,恨恨地看了黄子琦一眼,冲莫敬轩大声喊道,“哼,集合我莫家大军,去追击郑全,我一定要把郑全抓住,挫骨扬灰。”见莫敬轩和其他几个莫家将领神色犹豫,不想行动,莫敬宇厉声说道,“哼,是不是父亲一死了,你们就觉得不用听我的了,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话说到这份上,莫敬轩和那几个将领,又岂能再说什么。莫敬轩求助的眼神看着黄子琦,黄子琦却并不看他,只是悠悠地说道,“我不干预你们莫家的决定,你们要去追击,我不反对,我可以帮你们守住同登,毕竟,我爹的坟还在这山上呢。”他这一说,反而更让莫敬轩等人,没法不去追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