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好不容易才说动秦桧同意将宝靥带出来。
宝靥着了男装,也是个腼腆忧郁的小公子。
只是她裹了一双精致小脚,骑马是不可能的,明珠便直接买了辆马车载着她,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在宝靥的小鞋子上裹了又裹,再塞在软靴子里。
宝靥虽然走起路来很奇怪,但沐在阳光灿烂的天地间,行扁舟,赏垂柳,如云般自由随性,这是她难得的渴望,哪里还在意奇不奇怪。
武将在外,既是效命皇帝的刀,也是夺取皇帝性命的锁喉枪。
谁的脸上都没有写一个“反”字,所以,皇帝除了对生活洋洋得意地享受外,他还要有事没事的瞅瞅谁会害他。
可这也是个辛苦的工作,何况还不准,虽然宁可错杀,可错杀多了,难免得个暴君的骂名,更失了人心。
所以,赏赐。将武将的家眷养在身边,既可以彰显皇恩浩荡,又可以做人质,实在是上上之策。
绍兴府离临安府并不太远,可明珠带着宝靥游山玩水的却足足走了两月。
爹爹果然说得对,岳爹爹的家也不小。
鎏金的“岳府”二字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金光,高调得一度让明珠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宝哥哥,不要。”
宝靥可怜巴巴的拉住大白天就想跳墙而入的明珠,宝哥哥说要给墙内的人一个惊喜,可宝靥却不敢。太疯狂了,想起宝哥哥跳入秦府的那一晚,的确是够惊喜,惊天动地的惊喜。
明珠瘪了瘪嘴,扭身抱着宝靥就跳进去了。
楼台亭阁,小桥流水,彩绘丰富,却又纤细不繁琐。
好笑的是:还有鸡鸭,还有田间的蔬菜,笑得明珠怀疑自己寻错了方向,这是个什么违背常理的地方?
如此硕大的房子,居然丫头小厮都没有见到一个,隐隐听得一阵兵刃划空的声音,明珠摸了过去。
岳家枪赫赫有名,岳雷自然随了他父兄。他光着膀子,一枚长枪龙跃凤鸣,挥洒下万点银辉,破空声如虎啸雷霆,虚实有度。
宝靥早早就捂了眼睛,背过了身子,再也不肯走前一步。
明珠眼滴溜溜一转,取了方宝靥的帕子,蒙了脸,一提气,冲了过去。
一时间,岳家长铁枪,明珠的青鸾剑,寒星点点,银光皪皪。
岳雷先前还在犹豫,不知这蒙面人是何来头,呵斥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可出剑招招不留情,每每在取人性命时又轻蔑地缩了手,挑衅的目光如刺芒锥心,他便被逗发了性子,挑杀横扫,再不留情。
岳雷已经高过明珠半头,健硕的身体孔武有力,大有当初明珠初见岳云时的风采。可明珠再也不是当初的菜鸟,服了反生丹,习练了霓裳神功,她现在的功夫,大名鼎鼎的“赢官人”岳云都不是她对手。
他们的厮杀声引来了小三、小四,两小子都长了一头,岳霖越发的文质彬彬,倒是岳震虎头虎脑,更象为战场而生的孩子。
明珠如同跗骨之蛆,贴着岳雷的铁枪,任他刺也好,劈也好,挑也好,扫也好,她都好似与那大铁枪生就的灵魂融为一体,她背负着一手,单手持着青鸾宝剑,上下腾跃,还不时用剑身拍打着岳雷,打得他火辣辣的疼。
明珠一阵长笑,用手在岳雷的脑袋上狠狠一下,跳了开来。
“小屁孩!”她取下了面上的帕子。
岳雷喘着气,气馁得就想一头撞死,白白苦练了多年的功夫,随随便便的一个无名氏都打不赢,好说什么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他对着明珠怒目而视,想着怎样才可以与她同归于尽。
明珠背着双手,一只脚斜伸在身前,脚尖有节奏的轻拍着地面。两道远山眉,英气霖霖,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眼角微缩,已经亟不可待的在发出警告:小屁孩!讨打!
“二哥哥?”
能这样毫不讲道理的打人骂人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真的是你,二哥哥?”
岳雷大喜,枪一扔就扑了过来。
“小屁孩!”明珠笑着满意地在他头上扣了一下,这就轻多了。
岳雷闪了一下没结果,只好摸着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庆幸自己还好想起了,否则,头上不长两个犄角,才怪了。
他又有点沮丧,明珠不如他高,不如他壮,可自己却只是空长了一副臭皮囊,连她的边都没有碰到,这要是不是二哥哥,自己怕是死了好几次了,正吵着娘亲要找爹爹去杀敌,这还怎么好开口。
明珠看见岳雷瞬间灭了的热情,扬手又要动手,“怎么,见了我不高兴?想造反了?”
“不是不是!只是二哥哥,我都比你高了,你还要打我的头?”
岳雷苦笑得抱着自己的头,这什么二哥哥,还把自己当小孩。
岳霖比岳震年龄大,还能记得点明珠,只是他生性腼腆,便红着脸,文质彬彬地叫了声“二哥哥”,便低头不语了。
“小三、小四。”
明珠热情的要抱两小子,岳霖红着脸没有反抗,岳震却满怀敌意的躲在了岳雷的身后。
“四弟,这是二哥哥。大哥的二弟——你大概是记不得了。”
岳雷挠着头,也不知道该怎样给这四弟解释,他肯定是记不得的,分手时他还是流着鼻涕的小小孩。
还好岳震看了看两个哥哥,还是很给明珠面子的叫了声:二哥哥。
明珠才不与这两个小孩子较真,只揪着岳雷不放,“你什么意思,脸色这么难看,不想见我?”
“不是不是!”
岳雷赶紧又解释,身上被明珠青鸾宝剑拍打的剑痕横七竖八他也没觉得还疼,咬咬牙只是说:“我一直找娘亲,要娘亲帮我到爹爹面前说说,让我也追随爹爹和大哥,上阵杀敌。
可娘亲总推说我年纪小,可当年大哥就是在我这个年龄去找的爹爹!
她又说我还学艺不精,我不服。可今天,我连二哥哥的毛发都没碰到一根——我、我真的没用!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岳雷说着说着就没了生气。
明珠看着这个自己一直把他当小屁孩的岳雷,才发现他都已经是个大小子了,一身的意气风发,活脱脱的就是当年那个没有一分世俗之气的岳云,都傻兮兮的傻到冒泡。
“你这个傻小子!”明珠哈哈大笑的骂着,笑得肚子疼。
唉,连这种傻气都能遗传,佩服佩服。不过,自己差点累了一个大好男儿要自杀,真是罪过!
“你学的是马背上的功夫,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我学的是翻墙撬脚下毒杀人的小玩意,你用你所短来比我所长,确实不好意思活着!不止是你,你大哥,你爹爹,都得去寻死。”
“真的?”岳雷眼中又发了光,“你不骗我?”
明珠一伸手,腰间青鸾宝剑在她手中挽了个剑花又落入剑鞘,一旁阴翳蔽日的树叶飘扬落下。
“岳爹爹和我傻大哥可行?”明珠得意洋洋的问。
岳雷一下子又豪情万丈起来,“二哥哥,我就请祖母去!”
“等一等。”明珠一下挡着他,悄悄问道:“你可曾婚配?”
岳雷一脸愕然,瞬间又红了脸,下意识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