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本是个优雅的美男,只是天性太过优柔寡断,过分的沉重了自己,如果不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个不得当的玩笑,他也是这人世间的风流人物。他们本就是一模一样的容颜,这委屈的柔情浮动,像足了个乞讨的小孩,融化了高山大石。
完颜亨多想相信:这就是他的煮酒。
他恋恋不舍的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终于问:“他可曾有一刻离开你?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
从你们分离的那天起,他就没有快乐过,无时无刻的想着把这条性命还给你。他做到了,他已经死了,你却还在这里怨天尤人的抱怨着你缺失了他的爱,这不是很讽刺吗?”
煮酒恨声咆哮着:“你总在偏袒他!是他窃取了我的人生还让我生不如死,我拿回我的一切有什么不对?
你为什么要偏袒他?你无数次的要他杀了我我都恨不起你来,依旧让春夏秋冬全心全意的为你办事,你却为什么还是要偏袒他?
你、哪怕一点点都不舍得给我?”
煮酒的泪都下来了,他颤抖的舞动着他的双手,十指机械的握紧又分开,分开又握着。
“我不要他死,我很不想他死的。
为什么背篓里的是我不是他?为什么与你惺惺相惜的是他不是我?我要他也呆在那个背篓里——看着那缝隙外湛蓝色的天空,听着外面我和你曼妙撩人的促膝长谈,渴望着得到众人的宠爱和尊重。
这个世界那么奇妙,我想他也呆在那背篓里——像他‘爱’我一样的去爱他,我像狗一样‘仁慈’的背着他去看这个世界,然后你终于夸我也是善良的。
我不想他死,我不想他死!”
完颜亨笑得很轻,很难看:“其实这才是重点?”
煮酒也笑了,也很难看:“是。
我和他本就是一体,现在终于融为了一体,成了真正的煮酒,再没有天残地缺,也再没有恨。
还有你,我们和好吧。把不老神功给我,我们一起长生不老,你和我,我放过她们母子。”
“这也是重点?”
“是。
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天下安康——我给你。
从此她们母子安康——我也给你。”
这煮酒本就是一个怪胎产物,他所有的怪诞都不怪诞,纵然以前有那一些些的奇异,今天这样直白的揭秘,还是让完颜亨出乎意料的惊奇了。但他一时最想知道的是:这其中有多少真话、多少实情,和多少可供自己利用的机会?
哪怕是那么一点点,对于沉溺要窒息的他,他也好想去抓住。
思绪在脑中飞转:能借煮酒把她们母子平安送到无忧谷?
现在这危机四伏的武林,唯有无忧谷是明珠母子安全的容身之地,自己孤注一掷后,成功和失败,生的希望几乎是没有的。一直以来,他忧心的是:若老天还垂怜,她们母子怎样平安到达无忧谷?
这、真的是一次机会?
完颜亨什么都可以不要。
以前他什么都有,除了她;现在他什么都没有,除了她、和孩子。
这世界上她们母子平安,才是他要的。用他自己换得到她们的平安?无忧谷中一世安康?而他自己给天下种下了煮酒这个祸根,只要她们母子平安了,他才无后顾之忧。
煮酒明显的感到完颜亨在心动。
“让她说出不老神功,你再想要把她们送到哪里都可以。这天下,世世代代就都是我们的了。”
有的人,为自己只找别人的借口,有的人,为别人只找自己的借口。人总在为各式各样的过错找借口,达到因为贪婪而产生的对万事万物毫无人性的索取,不懂的适可而止不懂得要以柔软的心去包容万物,包括自己各式各样的“欲”。
着就是千古不变的人性,而这“人性”,已经被这个叫“煮酒”的,自己彻底放弃了。
完颜亨轻笑了:无忧谷,那是保她们母子最后的屏障,自己......
收回目光,他不想再多看这煮酒一眼,望着苍穹,他默念着:“煮酒......我真的糊涂了。”
恨,是因为所恨之人比你强,根源却是不敢恨自己的不中用。金铃儿还躺在这黄土之下,自己真的穷途末路的只剩下天真了。
心一旦安了下来,就平静了。
完颜亨说着:“当初选择的是你,你就对这个世界没有仇恨了吗?
那背篓隔绝的不止是你,更是你的心。
你眼中没有清澈,看到的世界怎会清澈?你心中只有仇恨和不公平,你哪看得到温柔?从你们分离的那一天,你就将这世界与你隔绝,是你自己禁锢的你自己。
我和煮酒,是心与心的支撑,没有利益的交易。他对我亦兄亦父亦友,唯一的知己,不可复制。
在你亮出那疤痕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煮酒去了。抱着一点饶幸,因为那颗心还是他的,他的心不会忘记我,所以我想赌。
东方前辈的手术真是天衣无缝,谁都看不到他在这个脖子上留下的这一刀,煮酒,你若是真正懂得如何去拥有这颗心,除了你,全天下无人可以知道有这一刀的存在,你就是真正的煮酒。
可它确实是存在的,它无情的阻止了这颗善良的心脏,输送给这颗大脑带着善良的血液,你便注定不是煮酒。
可惜了,他一心成全你的这颗心。
煮酒,我认输,一厢情愿我就要愿赌服输,我从不否认对你的态度,你要报复泄恨都可以冲我来。
没有那份情,就无需妄想那份意,生活本就艰辛,无需自寻烦恼那么辛苦。现在这环境对东方前辈的治疗很好,你不要再多起事端,人前你还是那儒雅淡世的煮酒,我们依旧是莫逆之交的兄弟,人后你就是你,我承担一切后果。
我们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煮酒狠狠的差点就咆哮起来,压抑不住的颤抖:“这样了你都不信我?我这样为你,你终归只是觉得我是咎由自取?
这就是拒绝我?”
煮酒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狠狠的捶了捶心口一下:“看来真的是这颗心在作怪了!
他根本就没有死,他在慢慢的吞噬我,就是这颗心在作怪,拉不住的想要放过你,亲近你,想要与你长生不老,才让我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尊严,又被你无情的摧毁和践踏。
可为什么?你却不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你现在都被逼到如此绝境了,就算你认定了我不是他,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假装一个糊涂,来好好的珍惜我?让这颗心再与你紧紧纠缠,永不分离?还是心高气傲的,连弯下身子哄一哄我都不屑!
是你再次割断了我做好人的希望!”
煮酒跺着脚跳着:“可笑,你不是金子却拼命的想做金子,我不是煮酒却拼命的想做煮酒,我们都拼命的想要抓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弄得如此不伦不类。
是你愚蠢,还是我显得特别愚蠢?
是我蠢!恨了就要恨到底,伤人伤己都要坚持,半途而废的去示好,只会换来连蝼蚁都可以羞辱自己的结局。
该死!”
他又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你看得透,我却在这里自作多情的糊涂!
那我就不得不感谢你的冷血无情了!
可完颜亨,无辜?你的世界会有无辜吗?”
完颜亨的目光很冷:“一份情,九分戏,你我都明明白白。
就因为我想假装着糊涂,金铃儿就血淋淋的躺在了下面。你这一番总被别人亏欠了你的‘委屈’,想要得到什么?
一句‘我错了’;还是一句代替煮酒说的‘我们错了’?
我确实已经被你逼到了绝境,纵然我还有万般韬略,可在你的面前都不过是跳梁小丑。
你还在乎多这一句,我会在乎少这一句?
你这总被世界亏欠了的‘委屈’,如果只一句话那么简单,装个糊涂那么简单,我岂会失去那么多?”
完颜亨仿佛看见,那摇着酒壶嗅着酒香的煮酒,神思忧虑的笑着人生不过如此,无限慵懒、无限淡然。心虽然还是那颗心,可它已经被污浊不堪了。
如果对着这给煮酒,乞求会有用,跪下又何妨?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那又何妨?
“你又调皮了,你又调皮了。为什么不试试?
我只是没想到,堂堂完颜亨,居然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煮酒本就是个美男子,放荡形骸的本性又忧郁淡然到懦弱,他的皮相甚好,被这煮酒瞬间从愤恨切换成这么邪魅、深情又诡异的一笑,蛊惑得真让人有飞蛾扑火的冲动。
人之初性本善,为什么残忍的要阻止我的善良?我不过想要一个拥抱,我其实是个只是极度渴望爱的“孩子”。
煮酒这么呵呵呵的笑着问,心底却恶狠狠的恨着:这完颜亨真是冥顽不灵,那慵懒的目光,那云淡风轻的假笑,这般煽情,这样刺激,这该死的假笑,还是雷打不动!
绝境中的人,只余幻想最真实。有那么一瞬间,完颜亨其实是想过的,抉择虽然只是一句话,可已经在他脑海中取舍了千百次。
可这煮酒不是傻瓜,他在把自己当傻瓜,骗不了不如不骗,完颜亨要自断后路,把每一次都当成背水一战,不要幻想,只努力在绝处去再次逢生,只能靠自己制造奇迹。
完颜亨淡淡的说:“如果我的曲膝还能刺激出你的喜悦,我不吝啬。”
“哦,居然还敢这样倨傲,确实不枉挂牵了你。”久久的,煮酒叹息了一声,捶了捶那颗心脏:“算了,我要的不是廉价的施舍,你们想给就可以随便给的。重要的是,现在我根本就不需要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相爱相杀,不理论了。
不过,我要的你既然给不起,完颜亨,你真的要承担一切的后果吗?我怕你承担不了。”
完颜亨说:“承担不了,你自不会容我;你还容我,至少现在我还能承担。
这口气在这里,你都冲我来。”
“为什么要冲你来?纵使我把你千刀万剐,你也不会对我皱一下眉头,你说,这样折磨你,我还能收获什么快乐?你总把一切看得很清楚,如此明了,却喜欢与我假装糊涂。
但我真的真的不明白:这么大的诱惑你怎会拒绝,你怎会不假装与我合作,至少,我真的回给她们一个平安啊?”
完颜亨垂下眼帘,落寞的叹了口气:“你不过在探试我的底牌罢了。煮酒,我真的再没有底牌,你不必再试了。”
完颜亨说得那么的无奈,英雄末路的无奈,但这其中倒真没有多少表演的成分,金铃儿的离开,真的对他的打击很大。
“你总是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对的,其实,完颜亨,友情提醒一下:或许,这次你真的错了。”
这煮酒看出了完颜亨力不从心的这种虚弱,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已经晚了,没有机会后悔了。
抛开不老神功,我都对与你的斗智斗勇恋恋不舍起来。你既无法与我重建煮酒的知己情谊,那我们就成为旗鼓相当的对手。
完颜亨,死亡的气息一直就包裹在我们的身边,威胁着我们,这不是谁闭着眼睛就假装着不存在的事实。
好,你想要活下去,想要你要的人活下去,一力承担。但你比我明白:要想活,活得滋润,你必须保持作为我对手的资格,只有能作为我的对手,我才有给你活下去的理由。
这江湖都是些蠢材,只有你还能陪我玩一玩。
所以,你要陪我玩。
你现在身体虽然废了,可这该死的脑子没废。虽然目前这形势对你不公平,但我就是欺负你了,又怎样?
你们玩的时候我无法拒绝,现在我玩的时候,你也无法拒绝。天道循环,这才公平。
但你要感到庆幸,你现在的处境可比我当初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