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荼不由一哂,不曾把熊诏安放在眼里,就是熊拓来了也不行。
熊诏安旁若无人地吃粥,一箸咸菜一口粥,本来在一旁伺候熊诏安的王暮这时站出来了,“这里是夏口城,是汉王就藩的封地,不是顺便什么东西都能踩上一脚的!”
李客师对王暮有些刮目相看,能够在这种场面下说出这么一席话,也是需要足够的勇气的,不过也仅此而已。
云荼看着王暮表现出一些兴趣,“哦?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尊面前大言不惭!”云荼外放出自己的气息,那些亲卫根本承受不住,一个个都直接跪在地上,更有甚者直接晕死过去了。还能保持清醒的就只有辞天令、熊诏安、王暮和还能勉力支撑的李客师。
掌柜的感觉到整座江夏楼一震,他现在就希望他们不要在江夏楼打起来,就算要打也出去打,不要殃及池鱼。
“看来我还小看你了。”云荼悠闲地品尝着茗茶,看着还有余力护持熊诏安的王暮。
王暮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些不安,因为云荼太平静了,打肿脸充胖子的可能性不大,反而可能是扮猪吃虎的主,不过那也要小心不被虎吃了猪。云荼的气息还在不断变得浑厚,李客师吐出一口淤血,拄剑单膝跪地。
王暮嘴角也溢出一丝血,“道境?”
云荼:“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称呼的,一觉睡了百年,好似换了人间。”这世界云荼有时候也觉得有些看不懂了,大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王暮是汉王府的幕僚,本该是为汉王出谋划策指点江山,派给世子熊诏安以后也应该尽心尽责,如今却是跟着花天酒地。
熊诏安的母亲出身也并不高贵,就是寻常商贾人家,一般来说哪里高攀得起皇亲国戚,可是还是诸皇子中默默无闻一个的熊大业在选择夫人的时候就是看上了她。世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饱读诗书气质天成,他喜欢上了她,此一生,不曾再娶。
本来他是诸位皇子中,最有机会继任皇位的,可是因为这件事,他拂了先皇的面子,拂了诸多公族的面子,本来支持他的公卿们转而投入熊拓麾下,这些他都不在乎,生于帝王家,已是最大的幸运,又何必奢求更多。
他大婚后,不过半年光景先皇就宾天了。熊拓被扶上帝座,可是对于他这个兄弟一直都是猜忌的,诸皇子都先后封王就藩,而他是最早被封的一字王,皇帝却是用兄弟手足之情为借口,迟迟不肯让他去就藩。
在京城的日子哪里会风平浪静,但是他和夫人相敬如宾,这样就够了。
有时候王薛很是自责,“王爷,是不是我拖累了你?”
汉王刮了刮王薛的琼鼻表示自己的不满,“夫人,你我是夫妻,谈何拖累。”
王薛也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担心,“可是眼瞅着别的藩王就离京就藩了,他就是不放你,定是猜忌于你……”
熊大业摸了摸王薛圆鼓鼓的肚皮,“好啦好啦,你不要想这么多,陛下自有他的主张,你啊,就安心的做我的汉王夫人,安心养胎,本王心心念念的世子就全都指望你了。”
隔日,熊大业未经传召,私闯宫门未果。
又三日。
又五日,方得召见。
熊拓示意房中的奴婢们出去,“朕近日事务繁多,今日才得有空,这不就来见皇兄了。”
汉王是个躁性子,不喜欢绕弯子,“你不用跟我在这儿惺惺作态,你是知道我来找你何事的。”
熊拓眼睛微眯,“朕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想些什么?”
汉王攥着拳头,手指关节发白,“熊拓,做了几天皇帝就忘了你姓甚名谁呢?”
“皇兄你失言了,这话我就当没听到过。”
熊大业觉得自己忍不住了,一拳就捶在熊拓的面门上,熊拓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打,也没想到熊大业会出手。熊拓摔倒时,连带着打翻了不知多少东西。
在门外巡逻的禁卫听到里面的动静,“陛下?”
熊拓从地上爬起来,“朕没事,老鼠偷油而已。”
禁卫不疑有他,只是心中腹诽,这暖阁里什么时候还进了老鼠呢?
“你真当我好脾气的?”熊拓面色沉郁。
熊大业轻蔑一笑,“本王只是不屑去争,也不想去争。本王是何其有幸,又是何其不幸。”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熊拓听懂了,幸是生于帝王家,不幸亦是生于帝王家。
“那个座位你们都争着抢着要坐上去,在我眼里,那不是一张椅子,而是一个牢笼,这座城不就是一个华美至极的牢笼吗?你就是被关在这笼中的金丝雀,一只不知道天地宽广的,可怜的金丝雀。你把你拥护你坐上帝位的,那些跪在你面前的人把你当成什么?一个换取他们功名利禄的工具而已,一个代替他们受世人唾骂的遮羞布而已,你以为你是谁?皇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朝堂上的,不过就是戏曲班子里面的戏子罢了,他们是戏子,你也是戏子,哈哈哈,都是戏子,唱着一出你情我愿的好戏,哈哈哈,真是可笑。”汉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熊拓面沉如水,看着放肆大笑的熊大业,按捺下心中的火气,“汉王,你喝醉了。”
“对,我醉了,一壶名为江山的好酒把你也灌醉,我们都忘了谁是谁了。”汉王坐在地上摘下发冠,披头散发神色癫狂。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陛下和汉王说了什么,等众臣休沐时,陛下口谕让汉王就藩。
没人知道汉王夫人王薛接见过一个落魄的书生,八尺男儿见到王薛就哭了起来,“阿姊,王家没了,那些狗官胡乱罗织了罪名,王家上下几十口被他们说斩就斩了,要不是我恰巧不在家中,估计我也惨遭毒手了。”
王薛脸一白,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目紧闭,她还记得出嫁时,阿郎脸上的笑容,孃子心底的隐忧,“这仇一定要报,知道是谁吗?”
王暮身体都在打颤,有些不敢看阿姊的眼睛,“是是洞庭郡王……”
“你姊婿他如何境遇难堪,受皇帝猜忌,这时候我们不能给他添麻烦,”王薛挣扎着起身,出屋里拿出一个红漆木盒,打开里面都是她的嫁妆,金银珠宝一满盒,王薛取出一方布,从中间随便挑了四五件,然后一盒子全都用布包了,“这些你拿好,去天下镇,去问天宗试试运气,”王薛把住王暮的手,“你要活着,不要做傻事。”
看见泪流满面的王暮点了点头,王薛才说:“去吧,不要让人看见了。”
他去了天下镇,可是他同大多数一样,没有被问天宗的仙师看上,不是他没有天赋,而是杀心太重,不适合,所以他去了北齐……
等他刺杀了洞庭郡王之后才知道,汉王夫人在生下世子的时候难产,血崩,没能保住性命。之后,汉王不近女色,连王府都很少出,整日都挥洒在笔墨之间,对世子更是疏于管教。
王暮看着汉王府的牌匾,他有一次踏进了汉王府,以幕僚的身份留在了熊诏安的身边。
阿姊,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他。
这唯一的血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