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城分东西南北,西城无寒门,东城无上等,南北皆商贾。
东城是贫民聚集之地,没有那个达官显贵愿意把自己的鞋子踏在东城的泥泞里,辞天令一进城就遭了贼,和云荼一路追踪到了东城。
东城之人瘦骨嶙峋,身上没有二两肉,辞天令心有怜悯,寻到那孩子时,孩子跪在泥地里哭。东城之中哪一天不是这样,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也许他们也曾有壮志凌云,也许他们也曾有风发意气,也许他们也曾有非凡抱负,可是这些都在现实的磕磕碰碰里四处妥协,每一个人都会被磨平棱角。
那孩子抱着母亲的尸体,纵是泪满襟也换不来一句……
辞天令拭去眼角的泪滴,走到那孩子的身边,也不嫌弃他脏兮兮的模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孩子就像一头野兽一样,护着他母亲的尸体。辞天令解释了好半天才跟小娃子解释清楚,小孩儿叫狗儿,也没什么姓氏,辞天令给他取名赵默。东城的人都羡慕地看着狗儿,他这是脱离苦海了,这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你看这衣服的料子,那是穷人家一辈子都穿不起的。
“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你还要把他们每一个人都渡上岸吗?”云荼很是不理解辞天令的行为。
“我若是没看见也就罢了,若是见着了,那就能帮一个是一个。”辞天令回过头去同赵默说,“来,走,我们一起把她葬了吧。”
赵默接过辞天令从云荼身上搜出来的碎银子,找了人把她草草埋在无数坟茔之中,说是坟,也就是一个土堆罢了。
赵默衣衫褴褛,看着和那路边的乞儿无异,而且身材瘦小,只不过却是机灵,不然也不能从辞天令身上偷了钱袋子。
赵默说,他的父亲本是商户,却不想楚国把夏口给了那汉王做了封地,有一万无夏军的汉王在这夏口和皇帝也无异,以前李敬业在时也要给他面子,如今更是如此。
只是他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汉王世子,汉王世子带人封了他父亲的商号,截下来他父亲的一船货,这让与人合作的赵默父亲哪里还有活路。
夏口,这里就是随便从屋檐上落下一片瓦下来都能砸到一片商贾,赵默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赵默的父亲叫姜启,一个落魄的,北齐皇室宗亲。
“大人,你我打交道也有许多次,不知我这船货,这次能不能通融一下。”姜启塞给水门郎将一叠银钞。
水门郎将手指一拈,大概知道这是多少,满不在乎的说:“以前,对,那是以前,那是本官被你这奸人蒙蔽,不过多亏世子殿下英明神武,识破了你这狗贼的真面目,殿下生性宽和仁慈,这才给了本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来人,把这北国奸细拿下。”
一群披坚执锐的军士们用长矛对着姜启和妻儿,他心里一搁楞,但是还是心存侥幸,“将军,你忘了在下上月送你的姬妾了吗?”
水门郎将一愣,面有厉色,“什么姬妾,你这疯狗可不要胡乱攀咬,本官可是一心为陛下做事,为百姓做事,哪里得过什么姬妾?”水门郎将不爽的看着这些士卒,“还不速速将他们拿下?”
一群人直接把姜启和他的妻儿拖走,押送到王府别院。
别院中,水门郎将一脸谄媚地搓着手,“殿下,您看?”
熊诏安一脸不爽的看着这个不会来事的,“看什么?是不是要本世子在父王那里参你一本,私收贿赂,鱼肉百姓?”
水门郎将直接就被吓得跪在地上了,连连给熊诏安磕头,“属下就是殿下麾下走狗,哪里还敢有什么别的非分之想?”水门郎将抬头瞄了熊诏安一眼,“不知那奸细一家,您打算如何处置?”
熊诏安笑了笑,“那男子乃是敌国奸细,如今东窗事发,也就查没家产,斩首示众,只是家人本不知情,便饶他们性命,以彰显我楚国之仁德。”
“殿下英明。”水门郎将心想,还不是你看上人家小娘子了,不然能有命活?
“下去执行吧!”熊诏安潇洒的一挥手。
“是。”
刑场下骂声一片,大刀挥下,溅了刽子手一脸的血,这世道没什么人是无辜的,都是为了苟命而已。
人头飞出了三丈远,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容,不知在笑这世道,还是在笑这些人,又或者是在笑自己。姜默捡起这颗人头抱在怀里,血沾满了他的衣服,可是他笑了。
姜默和母亲将他葬在城外那片乱葬岗,无数坟茔都在这里,没有人知道里面埋的是谁,也没有留下名字姓氏,也许是王府里的姬妾,也许是高门大户的婢女,也许是也能熬过去的寒门书生,无论身份地位,在这儿都一样,也许这里是最后一片公平的地方。
赵默跟在辞天令的身后很安静,辞天令带着他走在街上,给他选了衣裳,洗得干净干净的,换上新衣裳的赵默正应了人靠衣装这句话,也是个帅小伙儿。
赵默略显羞涩,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都是些糖食糕饼。辞天令哪来什么钱,当然云荼身上的。
走了半天,辞天令觉得有些饿了,寻着香味就进了江夏楼,进了雅间,点了些清淡的小菜,云荼要了一壶好酒。
“您的菜齐了。”店小二端着一壶酒进来。
隔壁雅间的世子殿下却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王暮适时说,“小二,过来。”
店小二从这边雅间出去,直接到对门雅间,推门的一瞬间,赵默看了过去,瞳孔一缩,埋头继续吃饭。
王暮:“殿下要的粥还需要多久?”
“爷,估计估计还需要小半个时辰。”
“知道了。”王暮卑躬屈膝地对熊诏安说,“这美食是最讲究火候了,这多一分少一分都有讲究,还请殿下稍等。”
熊诏安肚子咕咕叫,从怀里掏出几块糕点,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人,还是自己一个人吃了。
真是漫长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