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争的事实是,勒川大帝那金光灿灿的王位下面,积累着层层如山的白骨,沉沉深潭的鲜血。
大华洲唯一的高原上,碦泽雪山降下天水,金水江奔涌豪迈,一条分支漓水,灌溉哺育了蕴华温厚的中原,清澈透明;另一条分支来锡河,温润滋养着草原,却被那无休止的战争染成了一条血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的,来锡河再不复清澈的颜色,变成了一条红河。
勒川大帝用他半生的时间四处征伐,平定四方,却始终维护雁沙关,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一步。世人皆以为,蒙国与季国两国结好,成为强盟,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除了雁沙关及其以北的土地,蒙国处处与季国作对,争夺草场,抢占边城。明治七年的时候,蒙国甚至打败了季国的征北大军,一举拿下了黑水国,将黑水岭以北悉数土地纳入了蒙国的版图。
到了明治十六年,季国仍是当世第一强国,但却不再是大华洲上唯一的强国了,因为蒙国几乎要赶超了季国。得益于勒川大帝的铁血手腕和锐意进取,蒙国的疆土已经扩展到建国之初的一倍还多,令世人惊叹。
传言明治十六年冬天的十一月初十五那日,勒川大帝派人给明治皇帝送了一封信,明治皇帝看完了,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久,至于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世人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令世人惊讶的是,第二天,十一月初十六,勒川大帝发动了二十万大军围上雁沙关,不费吹灰之力,以纵横捭阖的王者之势拿下雁沙关。从此雁沙关及其以北二百万顷土地尽数划归到蒙国的土地,季国多次征讨,再无回还。
世人皆惊,勒川大帝用半生的时间维护雁沙关,末了却又自己拿下了雁沙关,真是不懂他,不知他所图的是什么。
或许这其中的缘由,只有明治皇帝才能明白。
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十一月初十五,他曾对勒川说,愿用雁沙关以北二百万顷土地,向他换一个人。
他还说,即使勒川终其一生,也可能得不到那些的一半。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明治皇帝后悔了,当初就该杀了他,免了后来很多麻烦。
可是明治皇帝又不得不佩服他,佩服他男人的骄傲,感叹他似海的深情。
话说杨廷带领着三万兵马冲出关外城门,却看到嫃颜骑兵正在大肆屠杀纥丹和坨坨的兵马,三方纠缠在一起,混战成一团。
众人顿时一阵错愕,难不成是狗咬狗,雁沙关还没攻下来,他们就先起了内讧?
来不及多想,看到他们相互打起来,总比看他们攻打雁沙关好。杨廷立即下令退回城中,重重把守,严阵以待。原已化成死灰的心田上重又升起一丝新的希望,如果城外那三国相互厮杀,不管最后是哪一方胜了,都会损失巨大的兵力,或许雁沙关还有生的希望。
退守城内,杨廷带领着刘光易等人一直守在城楼上,坐山观虎斗。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嫃颜骑兵所向披靡,将纥丹与坨坨打得落花流水,却并没有向雁沙关靠近一步,似乎并没有要攻城的意思。
邓旭有些站不住了,满脸期待地问杨廷道:“将军!你看嫃颜的兵马快要将纥丹打残了,坨坨国也吓破了胆,我们要不要冲出去,全数将他们歼灭了,以绝后患?”
“不可。”杨廷摇头,“嫃颜来意不明,说不定打退了纥丹和坨坨,他们就会对雁沙关用兵,我们切不可冒然行事!让他们斗去吧,我们尽管把城守住了就好!”
那一场混乱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三日,雁沙关外的黄沙土地已经尽数染成血红色,纵横的都是尸体。纥丹全军覆没,坨坨国兵力损失大半,拼出豁口狼狈往西逃窜。
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坨坨国往西北路上逃去,半路上又遭栦缮国劫杀。先前坨坨国与栦缮国结盟攻打纥丹,到后来坨坨却背弃了盟约,伙同纥丹国抢了栦缮的武器装备并粮草,转而攻打雁沙关。如今纥丹已灭,坨坨国穷途末路,栦缮国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怎会轻饶了坨坨?
况且栦缮国此次领兵出战的正是栦缮的新皇,原先的栦缮国二皇子欧天涵,欧天涵上位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正是需要建功立业彰显皇威的时候,他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栦缮国老皇帝当年最疼爱的是三皇子欧战南,原本就想将皇位传给他,无奈老皇帝得了急病去的突然,三皇子欧战南当时又遭奸人所害,下落不明,大皇子早已死,于是二皇子欧天涵就脱颖而出,登上栦缮国皇位。可惜在他上位的两年间,并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栦缮国反而日趋湮乱,朝局动荡不安,百姓生活惨淡。
尝有人私下里对皇帝欧天涵十分不满,甚至有人说如果是三皇子欧战南做了皇帝,栦缮国定不会沦落至此。欧战南为人风流之名传遍天下,然而更令他出名的却是他的战功将才和不朽的业绩,他被称为栦缮国的“战神”。面对着欧战南的绝世盛名,欧天涵心下里怎能不暗恨嫉妒?他自然也想快点打下一些功业,干出些名堂来,如此才能坐稳他的江山。
当欧天涵听说坨坨和纥丹在雁沙关吃了大亏,狼狈退兵的时候,便觉得机会来了。当即清兵点将,欧天涵亲自披挂上阵,率领三万精兵往雁沙关赶来,势必要将坨坨国拿下,夺取坨坨的土地,好好立上一场滔天的功业!
然而可惜的是,欧天涵终究是打错了主意,他只看到坨坨国狼狈撤兵,却忘记了坨坨国后面,还跟着一个嫃颜。
被自己打得快要死了的猎物,怎容得他人半路上抢去?嫃颜不允许,勒川帝自然也不会允许。如果欧天涵亲眼见到过纥丹和坨坨是怎么被嫃颜打退的,或许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出兵了。可是他见过吗?没见过。所以他出兵。也所以,他被嫃颜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