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讪地笑了一会儿,李大学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面色沉重地说道:“下官惶恐,还请郑老将军指条明路。”
“李大学士这是说的什么话?”郑老将军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笑道,“李大学士可是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要说起来,老夫还要多多仰仗李大人呢!”
“不敢不敢,郑老将军言重了!”李大学士连忙摆着手,一脸苦笑道,“下官那点事情,郑老将军您还不清楚吗?什么太后娘娘面前的红人,还不是仰人鼻息的一条狗!”
说着说着,李大学士眼睛就红了起来,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就喝了下去,叹声道:“下官这次腆下脸来求郑老将军,就是想让将军给在下指条明路。下官死了不要紧,已经活了五十多年,罪也受了,福也享了,不奢求什么了。只是下官膝下里只有晏起这一棵独苗,他虽然不成材,却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还请郑老将军救救我儿,给我们老李家留个后。郑老将军的大恩大德,我们李家没齿难忘,在下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也一定天天替您老人家烧香拜佛,为您祈祷长命百岁。”
李大学士热泪盈眶,说着就要俯身下拜,郑老将军连忙扶住他,叫他先起来再说话。
听到他说给老李家留个后,郑老将军心下里也不是个滋味,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老李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给你一句话,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李大学士闻言眼睛一亮,脸上忍不住地欢喜起来,连忙应声道:“是是是……”
手指在油腻腻的桌子边上磕了半晌,直等得李大学士脖子都快抻直了,郑老将军才压低声音幽幽地说道:“不知李大人可会养花?”
“养花?”李大学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不由得抓着耳朵讪讪地笑道,“下官家里倒是养了几盆花,可惜不会侍弄,养残了就扔掉,然后再去街上买几盆新的。”
“这不会养花可不行啊。”郑老将军砸吧了下嘴,说道,“养花之道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李大人要回去仔细研究一番,揣摩揣摩,遇上什么不懂的问题,倒是可以去找怀仁当铺的颜老掌柜请教请教。”
先前听说怀仁当铺的少东家要接老爷子回京一起过年,如今颜老掌柜已然是回来了。李大学士琢磨了半晌,突然激动万分,喜极而泣道:“多谢郑老将军的救命之恩!您老的大恩大德,我们李家记下了!”
郑老将军连忙摆了摆手让他噤声,面色淡淡道:“老夫什么都没说,李大人也不必介怀,你我二人不过恰巧路过此地,吃了一盘香肉而已。”
“对对对!”李大学士连忙讨好地笑道,“吃了一盘香肉!”
辞别了郑老将军以后,李大学士没有坐轿子,慢悠悠走到花鸟巷子里逛悠,东瞧瞧西看看,最后挑了一盆金灿灿的腊梅宝贝似的抱在手里。后面跟着的轿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老爷这是怎么了?
回府以后,李大学士屁股还没坐热,连忙就换了身不起眼的便装,抱着花盆悄悄从后门溜了,连个随从都没带。弄得摆好了饭桌等着开饭的李老夫人纳了闷了,怀疑自家老爷子是不是老来风流,去哪个花楼子里鬼混去了。
不过现在的李大学士可顾不上那种花花心思,命都快没了,还花楼子呢。从后门溜出去以后,李大学士瞅了瞅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一路压低了黑色瓜皮帽子顺着墙根走,转过两条长路又三五条胡同,摸到了怀仁当铺的门上。
看到进来的老头衣帽不扬的,当铺里的伙计斜着眼睛瞟了瞟他怀里抱着的那盆花,心下里想着这个老头该不会是来当这盆花的吧。那盆花虽然看上去花朵灿烂的,却也不过是个三贯五贯的事,值不了几个钱,若是让掌柜的看到了,肯不肯收还是另一回事呢。
“这位伙计,你家掌柜的在吗?”李大学士十分客气地问道。
“我家掌柜的出去了,你要当这盆花吗?劝你还是省省吧,值不了几个钱。”小伙计满脸不屑地说道。
李大学士左右环视了一会儿,这会儿正是大中午,铺子里没什么人,街上也没什么人,便往前凑了凑低声道:“那你家老掌柜在吗?我想向盛老掌柜讨教一些养花的方法,能否劳烦小兄弟给通报一声?”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两锭银子塞到小伙计手里。
小伙计暗暗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呀,顿时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十分殷勤地说道:“老先生来的可真是时候,我家老掌柜这两天正好来铺子里看账本,现在正在后堂用午膳呢!您稍后,我这就去给您通报一声,看看老掌柜的有空了,就带您过去!”
李大学士连声道好,看那个小伙计转身去了后堂,慢慢在铺子里踱着步子,心下里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那个小伙计回来了,说是要领他去后堂。
李大学士连忙抱起来花盆跟在后面,一路穿过弯曲的长廊,渐渐到了后面一处开阔的院子。院子天井里面摆满了木头架子,上面罗列着各种稀奇珍贵的花草,即使在大冬天里,也是一片葱茏茂盛,花香扑鼻。
正屋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位头发银白的华服老者,身材中等,神态清矍,眉目深邃,正是传闻中不多见的颜老掌柜。
“不知李大学士前来,颜某有失远迎,还请李大人赎罪。”颜老掌柜拱手一礼,俯身就要拜下去。
李大学士连忙上前扶住他,连声道:“颜老言重了,在下不过区区一介无能之辈,当不得颜老如此大礼。”
颜老掌柜放下手微微一笑,也不再多礼,将李大学士请进了屋里。
宾主落座,颜老掌柜让下人上了茶水,慢悠悠地掀着茶杯盖子,满脸的意态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