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罗双眼目光如电,投射到季文熙脸上,似乎是想要看透对面那人的内心:“答应什么?”
“不要难为塞娅。”
珀罗目光一沉,默默地看着季文熙的眼睛,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季文熙轻轻一笑,满腹的释然。
回头看看一个个坚强不屈的士兵们,季文熙左手抽出了冰冷锋利的长剑,沉声道:“兄弟们!开战了!”
“杀啊!”
“杀光季狗!”
“杀光纥丹狗,为兄弟们报仇!”
“为可汗报仇!”
随着一阵阵摧天裂地的怒吼声,双方人马冲杀在一起,宛若两拨凶猛的浪潮撞到了一起,瞬间就激起万千血色的浪花,翻飞在上空。面对着纥丹士兵凶猛狠辣的厮杀,季国士兵努力地抗争着,却还是到了强弩之末,满身的伤口,孱弱的肢体,根本就难以和那些凶猛剽悍的纥丹兵相抗衡,可是他们还是在苦苦地坚持着,奋力地砍杀着。刀挥不动了就用手抓,用牙咬,长枪被砍断了就用手上的半截棍子使劲地捅,使劲地砸,死死地纠缠着敌军往对方的刀口上撞去,坚决不能那么容易地就死了。
“杀啊!杀光他们!”一声声嚎叫带着满腔的怒火,震耳欲聋。
一个季国的士兵被砍断了半个肩膀连带着整条手臂,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将他的整个身体都染红了,看上去就像个血人一般狰狞而恐怖。可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张狂地大笑着挥着一只手臂上拿着的长刀往敌军头上砸去,瞬间就削掉了敌军的半个脑袋,白花花的脑浆飞溅出来,血色狼籍。浑身浴血的士兵笑得更加癫狂了,一把长刀挥舞的嗖嗖生风,接连又扫倒了三五个敌军,一时间令人难以近身。就在他仰天大笑的时候,忽然间从后方飞来一柄长枪,气势迅疾如风一般难以抵挡,只听噗的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锋利的长枪就洞穿了那个季国士兵的胸膛,血花嘭的爆开来,溅了周围的人一身。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小会儿而已,很快就停止了,因为他已经没有血可流了。
可是那个士兵脚下微微趔趄了几下,却依然没有倒下。他低下头看了看胸前透体而过的长枪,回转身看着后面的人群,那个投出长枪的纥丹兵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浴血的士兵忽然间爆发出一声雷鸣一般的怒吼,手握着胸前的长枪猛虎一般冲了上去,一连搠翻了四五个敌军,连带着那扔长枪的纥丹兵一起压到了地上。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战友,旁边的一个季国士兵满脸泪水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用手握住了他背后的长枪,猛的用力插了下去,一直插到了底。
一阵凄惨的哀嚎声响过,季国士兵缓缓松开了手,紧咬着牙根泪流满面:“好兄弟!我为你报仇了!”
可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后面一个纥丹兵就挥刀把他砍翻在地上,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有人替他报仇了。
一个纥丹兵将领着急地高声呐喊起来:“快点冲啊!把他们都杀光!”
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疲惫不堪的季国士兵们,怎么都想象不出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力气,他们一个个满目赤红,长声嘶吼,一把把残破不堪的大刀挥舞起来,似乎是带着力拔千钧的力量。明明不过是一千个人,而他们纥丹骑兵却足足有四万人马,不算上后方助阵的士兵,即使是前方的冲锋军也足足有一万多人。可就是那么可怜的一千个人,却一次又一次逼退了他们的攻势,冲杀进他们的方阵里为所欲为,屠戮无尽。那充满仇恨与怒火的目光令人心惊胆颤,他们就仿佛是亡命的狂徒一般肆无忌惮,即使身子被劈掉一半,即使肠穿肚烂也无所谓,他们依然会挥砍着手上的长刀,直到流进最后一滴血,再也无法动弹一下。
面对着季国士兵们疯狂的反扑,即使是最勇猛最剽悍的纥丹士兵也胆寒起来,小心翼翼地应付着,精神高度集中,绝不敢有一丝疏忽。地上已经摞起了层层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黄土,染红了稀稀落落生长着的草芽,也染红了战士们的眼睛,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抬头是满天黑压压的乌云,电闪雷鸣地翻涌,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嘶吼恶嚎,无休无止,令人忍不住怀疑,那曾经一望无际碧波一般深蓝而美好的天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冷风呼啸,喊杀震天。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又不断地有人爬起来,爬起来继续拼杀,然后再倒下,或许他下一次还能够再站起来,或许他永远都站不起来了。战马惊恐逃奔的嘶鸣声和受伤的士兵们倒下时发出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风声低吟呜咽的声音,高高飘扬在战地上空,弥久不散。
此时此刻,战场上再没有一丝理智,一丝清醒,有的只是狰狞嗜血的欲望和冷酷残忍的拼杀砍撞,断裂的肢体横飞,砍掉的脑袋满地乱滚,鲜血的腥气在空气里叫嚣蔓延,更激起人们埋藏在最心底的残忍与毁灭的欲望,战斗的士兵们一个个宛若从地狱里爬出的疯狗恶鬼一般纠缠撕咬在一起,血红着眼睛厮杀在世界末日那一天。
天空中的乌云巨涛一般翻涌滚动,随着一声声闷雷炸响在头顶,斗大的几个雨点噼噼啪啪地砸落在脸上身上,随即就是倾盆的大雨急急到来,像是要洗清这人世间的罪恶一般,铺天盖地。
常副统领已经战死了,他为季文熙挡了一记背后袭来的长刀,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不忘了挥出手上的钢刀,把那个偷袭的敌军斩下马去。
季文熙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和血水,眼前顿时清晰了一些,回头看着战场上那些奋勇砍杀的人们,季文熙突然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知是痛苦,还是悲伤,抑或是快乐?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就像从没有人理解他一样,或许他所做的一切都很傻,都是徒劳,他却不悔。即使再给他一万次机会重选,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只因为在那一个灰暗阴沉的下午,空旷冷寂的大殿上,他跪在母亲惨不忍睹的尸体前面发过誓,一定要让该死的人血债血偿。只是,他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不能亲手给母亲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