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荏暗自在心里嘀咕,难怪说敌军一听说铁面黑将军的名号就浑身发抖了。
“平王殿下,不知先前你们的人所说,只要我们交城投降,殿下就会不动柳州一分一毫,可是真?”高守备认真地问道。
季文泰心下一动,连忙点了点头,也是十分认真地回道:“自然是真。”
“那柳州的百姓呢?”
“柳州的百姓也是我的百姓。”
“那柳州的军队呢?”
“柳州的军队自然护卫柳州。”
高守备神情严肃,默默地看着季文泰,似乎是在打量着琢磨着眼前的这个人是否可以相信。
良久,高守备沉着声音又问道:“那殿下,你呢?”
“我?”季文泰不畏高守备剽悍的外表,勇敢地正视着他的目光,一字字道,“我自然要做这柳州的主人,需要你们,也庇护你们,从这里开始,一步步往前走,继而光复整个季氏江山。”
高守备眼睛闪亮,瞳孔一圈圈缩了又缩,定定地看着季文泰,慢慢道:“平王殿下所说的这些话,可以相信吗?”
“以我大季国的苍鹰旗发誓,季文泰今日所言,句句为真,永不反悔!”季文泰叠起右手两指,指着浩瀚的天空发誓。
季国尚武,身为男儿不管从文从武,大季国的苍鹰旗都是他们心目中永远不可玷污的神圣与高洁,指着苍鹰旗发誓,那是季国人最崇高的承诺。
高守备咬紧了唇角,满脸的络腮胡子微微颤抖了一会儿,忽然抛开了拐杖,一条腿跪了下去:“如殿下所言,柳州城愿意归顺,接受殿下的庇护,柳州城二十三万人口,任殿下驱驰!”
季文泰连忙上前扶他起来,高守备挣扎着不起来,默默地看着季文泰,一字字重重道:“希望殿下不要让在下失望,不要让柳州失望!”
季文泰闻言手上顿了顿,不再扶了,静静地站在那里,接受了高守备的三拜。
待到高守备拜完了,后跟的两个侍卫官连忙上前扶他起来。先前那个充满了战争热情的年轻侍卫官面目发愣,有些不敢相信一般,不敢相信虎虎雄威的高守备就这么投降了。
“大人……”侍卫官轻轻地疑惑地唤了一声。
高守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加大了力量。
城门大开了,万千人马缓缓进入柳州城,没有遇到一丝抵抗。进了大门的主道大街上,无数的百姓围观在路两边,默默地看着那些满身盔甲的士兵逐渐涌入城内,脸上写满了未知的惶恐与茫然。
高守备皱着眉头虎目含泪,默默地走在后面,满身的重量都架到了两边搀扶的侍卫官身上,他有些站不住了。
今日里他投降了季文泰,他们高家算是保不住了。可怜他还有七十多岁的老父老母两个妹妹都在京城,等到柳州的消息一传到京都,他们就都要丧命了。是他害死了他们。
可是他若不投降,那死的就会是不知道有多少的柳州百姓了。不只是他们老高家的三十几口人,三百三千三万都不止。他负担不起。他是这柳州的守备,是柳州的父母官,是柳州的百姓们满口称赞的好大人。他怎么能对不起他们。投降又如何?被人骂做懦夫又如何?用他高家的一家人换回了柳州千千万万家人,这笔账,值了。
高守备慢慢地往前走着,走过了城门,渐渐看到路两边的百姓了。百姓们赴一看到他,顿时就像找到主心骨了一般,脸上的惶恐不见了,纷纷笑了起来,挥手朝他打着招呼。高守备也咧着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满脸的络腮胡子随着微微地抖动着,看上去竟然有些慈祥。
季文泰的大军占据了柳州城,渐渐安定了下来。柳州城的百姓们依然是一日三餐中午有肉,吃了饭就搬着个马扎凑到了墙根处坐着晒太阳,一边闲话着东短西长,生活并没有变得怎么样。
半个月后,高守备死了。
季文泰他们是在第二日清晨才发现的。高守备死在自家的院子里,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割痕,面朝北跪在那里。身躯没有倒下,依然是直直地跪在那里,人已经僵硬了。
看到的人无不湿了眼眶,默默地站在一旁,行哀致礼。
高守备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站着像塔,坐着像钟,跪着,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沉静如山。
是日风和日丽,云淡风轻,五年一届的万国大典正在季国的京城里如火如荼地举行着,其场面之铺张、规模之宏大,排场之华丽,比起以往的任何一届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管西北是不是正在闹饥荒,东南又丢了多少座城池,季国这泱泱大国的脸面总是要贴得金灿灿的,方能彰显出大华洲天朝上国的尊贵与威仪。
在昭阳殿的献礼大会上,第一次参加万国大典的望石国使者进献了两颗鹅蛋大小的深海夜明珠,作为与季国交好的贺礼。只见那两颗夜明珠浑圆玉润,颜色莹白透明,毫无瑕疵,方一从盒子里取出,即使是大白天也能看到那夜明珠周身笼罩了一圈柔和温润的光芒,宛若天界圣光一般,美得令人窒息。太后娘娘看着凤颜大悦,十分之满意,随即便同意了望石和琉球两国在建州滈洲沿海一带经贸通商的请求。
傍晚时分,西太后领着小皇帝在洗心阁稍作休息,等候晚上的宴会,一干子顾命大臣们随行陪驾。
一进洗心阁大门,西太后就挂不住笑脸了,冷哼着瞥了兵部侍郎李晏起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到上首坐下。天启小皇帝本来还想着钻个空子溜出去玩儿会,一看到太后娘娘又生气了,顿时不敢再造次,慢腾腾地跟过去坐在了正中的龙椅上,满脸的不情愿。
随后跟进来的大臣们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站在一旁候着,秉承发扬沉默是金的好精神。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西太后端着细瓷茶盏慢慢地拨着,圆圆的杏眼瞟了眼众人,又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李大人,哀家真是怀疑你是怎么有脸进宫来的,驸马爷你做不好,兵部侍郎的位子你也做不好,你说说你还能干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