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他们已经回建州了,连日里忙碌地交接着私下里的事务,表面上还要装作十分安静,一如平常的样子。清点了剩余的银钱,还有很大一笔数目,顺子暗中分批存入了萧氏的翰昀商会。房屋暂时是挪动不了了,该舍弃的就要舍弃。
眼看着叶殊和顺子忙得焦头烂额,阿东和长春看得有些发愣,怎么也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船会说倒就要倒了。
只是现在才刚过了三日,还不到七日之期。
现在还不到该倒的时候。
冬季里河面结冰了,走不得河船,万缕趁着这两日天气还好,又走起了海船。先前运输官粮出了问题,万缕亏了个大本,此次出海自然是规模比以往大了很多,想要多挣一些回来,好弥补上先前的亏空。
是日天气晴朗,海浪平静。十多艘海船缓缓排列着驶出了茯口码头,其中还包括第一号船。万缕阳光号。
那些船上外面摆的是一些货物,其实里面是万缕的家底。万缕就要倒了,船会里那么多的工人,辛辛苦苦跟随了两年多,叶殊和顺子也不想慢待了他们。随即将万缕的一部分家底赠送给他们,连带船只一起送出了海外。祸事来了,他们留在建州只能是等死,还不如带着一家老小逃到海外,至于以后会怎样,只能是全凭着造化了。
叶殊默默地站在码头上,看着一艘艘船只慢慢驶出了港口,最前面的那是阳光号,船头镶着银白的玉兰标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叶殊静静地看着,带着一脸淡淡的微笑。
万缕船会的秘密,叶殊已经知道了。偶然间发现了一艘船底下有个暗舱,里面装着犯禁的烟叶,叶殊就明白了,那些多出来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
只是叶殊并没有点破。
简双他们到底是把她当作自己人的,傻傻地偷运货物,却不知道另立一个账目。不告诉她,只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忧吧,也不想让她伤心。
贪财之心,人人皆有。
只是叶殊知道,简双他们绝不仅仅是贪财这么简单。苍山派惨遭灭门,简双他们怎会善罢甘休,如此巨额地敛财,只怕是他们早已生了叛乱之心。
叶殊劝过他们不要复仇,不要被仇恨淹没,要珍惜眼前,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能就是因为那番话,所以他们瞒着自己。
其实叶殊也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是劝他们的,还是劝自己的。
银珠。师父。文熙。
那个女人所做的所有的事。
从不曾忘记。
是不是有点小心眼?
是不是有点记仇?
叶殊轻轻地笑了。
小心眼也罢,记仇也罢。
都无所谓。
只是欺负我的,总不能白欺负了。
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我会如数奉还。
腊月初八的晚上,半夜宁静,轻盈的细雪在风中飞舞着,玉白的梅花黯然飘香。
没有月光,细雪却银亮,花瓣却鲜明,映照着滔天的火光,清晰而冷艳。
远处的码头上,火红的烈焰肆虐地吞噬着一切,从朱楼烧到了后院,从甲板烧到了船帆,剧烈的火势四处蔓延着,映红了半边夜空。细雪缠绕着飞舞,转身消失不见了,花瓣染上了血色,一簇簇的艳红。
最西边的房子前日里已经拆掉了,中间空出了好大一块地,不用担心牵累到别家。
火势巨大,烟光漫天,已经入睡的人们渐渐被惊动了,纷纷涌上街头。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惊嚷声,哭喊声,有热心的已经回家抓起水桶扑去救火。只是火势实在太大了,一时间根本扑灭不了。
叶殊默默收回了目光,把车厢的帘子放下了。
“坐好了,我们走了。”顺子低低说了一句,马鞭一挥,抽在了马臀上。
马车辘辘地往前走着,阿东也坐在车厢外赶车,脸上有点木木的,似乎是还没有缓过神来。
车厢里坐着叶殊,小玉和长春三人,小玉手里捏着个手绢,绞过来绞过去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到京城去。
一路到了建州城的北城门,离码头上颇远,这里还不知道那边起了火。城门早已关了,按照驻城条例,任何人都不得在夜里出城。
顺子拉紧了缰绳停住马车,跳下地,一个守城门的士官笑眯眯地踱了过来。
“夏官爷,麻烦您老人家了。”顺子笑着拱了拱手,又是厚厚的一沓银票递了上去。
“刘先生客气了,你我兄弟二人,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劳得这么破费。”夏官爷笑着将银票揣到了袖里,顺手拍了拍顺子的肩膀。
顺子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若不是您老开面,今晚出不了城再耽误了这笔生意,我们船会可就真亏大发了。”
“好说好说。”夏官爷眯起眼来点了点头,“兄弟这次再发了大财,可要记得请我吃酒呀。”
顺子拱了拱手:“一定一定!”
“好了,你们也快些走吧。”夏官爷挥挥手让两个小兵打开了城门,“万一被人看见了我也不好交待。”
顺子一边答应着连忙跳上了马车,眼看着城门一寸寸打开,不紧不慢地挥着鞭子出了城。
暗夜里下着细密的小雪,沙沙地打在车篷顶上,听起来就像紧锣密鼓一般,充满着节奏感。马车前套着的是两匹神骏的良驹,膘肥体健,十分耐力。顺子急急挥着鞭子,马儿吃痛,迈开蹄子飞驰起来。夜幕漆黑,覆盖着薄雪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着往北。
赶了整整一夜的路,黎明时分才刚到滈州中部。叶殊一行停了车草草吃了点东西,采买了一些物品继续上路,必须要赶在黄昏前出了滈州城。
之前和萧洒约好了九日傍晚在京城外面的一家客栈会面,叶殊他们赶到的时候,萧洒早已来了,正坐在大堂角落的一个桌子上吃饭。旁边还坐着一个青衣打扮的年轻人,似乎也是萧王爷的护卫,叶殊好像见过。
萧洒看到他们了,依然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喝酒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