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跪着磕了个头颤声道:“德妃娘娘息怒啊,殿下已经服用了两粒玉露丸,万万不可再服了。看殿下这情况,高烧持续不退,恐怕是熬不过明天了。”
“混账!都给我滚出去!统统滚出去!”姚德妃啪地摔碎了一个药碗,怒声呵斥。
太医们顿时颤巍巍地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出了大殿。
“娘娘息怒啊,别伤了身子,殿下一定没事的。”宫女慧云在一边劝慰道。
姚德妃看着昏迷在床上的季文卓抬手抹了把眼泪,转头看到叶殊进来了,收敛了悲伤的面色,硬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叶殊淡淡道:“我先看看。”
说罢走上前去,只见季文卓静静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紧皱着,憋得通红,身上盖着两床厚实的锦被,正在捂汗。
叶殊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滚烫,若是这样一直烧下去,恐怕不死也烧成傻子了,没见他咳嗽,估计还没发展成肺炎。
叶殊抬手就把两床被子掀了,慧云大惊,一把抓住叶殊的胳膊低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叶殊把胳膊一甩抽出来,冷声道:“我要用我的方法给他降温,你可以选择同意或者不同意。”
姚德妃犹豫了一会儿,眼神颤了颤点了点头。
“准备两瓶清酒,纱布,水盆。”叶殊不再废话。
慧云闻言连忙去准备,既然姚德妃都答应了,只好试一试。
不一会儿东西都拿来了,叶殊扭开酒瓶的塞子,闻了闻,清香醇洌,也不知道是多大度数的,抬手倒在水盆里又稍稍兑了点水:“把他衣服脱了,用纱布蘸着酒液擦身,不要停。”
说完淡淡地看了昏睡的季文卓一眼,转身走出大殿。
夜晚的风满是萧瑟,带着秋天特有的气息,瞬息扑面而来,吹起衣袍翻卷,透体的凉意。
季文熙翻身下马,在夜色的暗影里脚步匆匆走进一处大宅。
一个下人早就候在门口等着,一见季文熙到了,连忙打躬作揖提着风灯走在前面带路,一路拐过曲曲折折的斗瓦游廊,到了后院一处书房。
“老爷,七殿下到了。”
门半掩着,兵部尚书杨鼐闻言连忙起身来开门,将季文熙迎了进去。
“殿下,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杨鼐给季文熙端了杯茶,转到案桌后面坐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心里惦记着国师大人的事,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季文熙歪在榻上,拿起一个靠垫倚在身后。
杨鼐浓眉紧蹙,微一沉吟:“殿下,温淑妃可还好?”
“母妃没事,这个不用担心。”季文熙淡淡一笑,“父皇又不是不知道母妃的身世,无依无靠的,怎么会做那些事,必然是被人利用了。”
说到这里,季文熙微微一顿,抬了抬眼皮:“我找大人,正是想问一下,会是何人想要加害我母亲?这跟国师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杨鼐捋了捋胡子微微摇头:“这事可难说,宫里人心险恶,保不准是哪一个。”
季文熙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国师大人被暗杀一事也很蹊跷,陛下知道消息后立马攻上苍落山,苍山派措手不及,当即整合门派弟子奋起反抗,这下苍山派不想反也得反了。”杨鼐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窗外的月光,“陛下早就看苍山派不顺眼了,身边养着一条不听话的狗,不仅逮不到猎物,反而会咬伤自己。其实陛下早就生了除掉苍山派的心了,只是看在国师大人的面子上,才勉强维系下来。国师大人夹在陛下和苍山派之间,辗转左右,也很不容易。所以说,苍山派被灭门只不过是陛下找了个借口动手而已,真正的凶手必然另有其人。”
良久,季文熙淡淡叹了口气:“国师大人一生光明磊落,两袖清风,没想到却遭人暗杀,真是天理不容。”
杨鼐微微颔首,眯起眼睛想着那个淡漠从容的年轻人,往事哗啦啦一页页翻过,转眼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杨鼐自问一生忠勇,问心无愧,对朝廷尽心尽力,可说是披肝沥胆,尽到了所有的心力。可是若说还有谁能让他赞服敬佩,甚至是自愧不如,那就是国师清和。
清和这个国师当了八年,八年的时间,不短也不长,可是八年的时间,清和始终如一日,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他从未领过俸禄,别人说他清廉,他淡淡一笑,说吃在宫里,用在宫里,俸禄用不着;他直言进谏,无数次触怒皇威,只为给冤屈的犯人一个公道;他为人低调,从不爱出风头,即使功业喧天,他也不过是短短一句,应该的;他看上去面冷,却是心肠最热,边关失守了他着急,雨季发大水了他担心,南方闹瘟疫了,他三天马不停蹄奔过去指挥安顿黎民百姓,西北马贼猖獗,他只身闯入敌营教化凶徒放下屠刀重为良民。
他的事迹太多了,多得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国师就是那个样子,不那样就不是他了。
季文熙一阵沉默,想起叶殊来,清和国师走了,不知她是怎样的心痛。可是每次出了危险,他总是不在她身边,想想就心下里一阵愧疚。他亏欠的太多了,没保护好母亲,也没保护好叶殊,还有银珠,还有国师。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微弱,他要怎样成长起来,才能为他在意的人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
“杀国师的人和陷害我母亲的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杨鼐沉吟了一会儿:“这倒未必,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是同一人所为,那这事可就麻烦了。”
“为何?”
“殿下您想,国师去了,谁人获益最大?您母亲出事了,谁会受牵连?个中牵扯,最终都指向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要图谋不轨。”杨鼐缓缓低声道。
季文熙闻言一惊,好看的眉峰紧蹙起来,面色一阵阴沉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