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上海,渐渐有了夏天的微热,霞飞路上的羽春堂,一如往常的迎来送往,生意做得愈发的好了。
翟欧铃拿着一份报纸从外面进来,看着柜上又是谢钧一个人在忙,不免抱怨道:“怎么又是你一个人?杜三少爷这是打算做甩手掌柜了么?”
谢钧一边拔着算盘一边摇了摇头:“你这是错怪他了,最近恒安那边有些事情,他脱不开身,昨儿晌午还来了柜上一趟,看着脸色也不大好,想是家里的生意,我也没好多问。”
“恒安也有事了?说是最近各家工人都在大大小小的闹事。”翟欧铃把报纸放到了谢钧面前,指了指上面的新闻“你看。”
谢钧放下手中的账本,接过报纸,看了几个标题之后,微微皱眉:“是了,怕是这法租界也太平不了许久。”
“也奇怪,这徐世昌死在了天津,汪精卫回了上海,老蒋缩在重庆,这风向到底往哪头啊?”一个客人旁若无人的叫叫嚷嚷着出了门,旁边同行者吓得赶紧拉着他:“我的老哥哥,小点声儿!本就不太平,且惜着你这条命吧。”
“这命是惜着就能存下来么?能不能行行好先把日本人给弄走,这乱的。”
“别说了,赶紧回家吧!”
谢钧看了两个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翟欧铃,翟欧铃心下会意,张口道:“奉渊哥,下午我约了肖太太打牌,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谢钧拔了一会算盘,看看窗外的天,突然又想起几日前不辞而别的傅宁,已经好几日了,他身上带着伤,法租界里都传着他和傅彦闹翻的事情,也不知道当时是谁接走了他,也不知,现在伤势怎么样了。
思及此处,谢钧愣住了,又想到赵怀秋那日的话,清晏已死,这一切都是他的心境之困,不由苦笑出声。
“你这是一个人偷乐什么呢?”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在被念叨的杜洪睿西装笔挺的进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
“快快快,快回去换身衣服。”
谢钧:“换什么衣服?”
杜洪睿:“晚上攒了个局,你赶紧的,路上和你说。”
言罢,连拖带拽的给人从柜后拖了出来。
回谢钧公馆的路上,杜洪睿才细说了饭局的由来,原是他二姐夫郭景学以前的一个同乡,不知道是何时搭上了乔世观,竟还攒了个局,邀了郭景学一起,杜洪睿一听,想着那日赤焰盟的向尧过来砸过场,也不能回回都指着他那不靠谱的竹马江朗,搭上乔世观的一个边边也能保得自己在法租界不会随随便便再受欺负。软磨硬泡,竟是让郭景学同意了带他一起,他这才急急忙忙从家里赶过来接着谢钧一起。
两个人换过衣服,匆匆忙忙的赶到了玉丽皇。
谢钧一边理了理西装,一边开着玩笑:“怎么你们做东还去的是人乔爷的地盘?”
杜洪睿:“你是不了解乔世观这个人,听我姐夫说,他本就是弑主夺位,疑心极重,身边的人没几个能让他特别信任的,之间有人攒局请他吃饭,结果出了饭店差点让人打成马蜂窝,你看,就算是玉丽皇,我们上次还被围攻呢,想要他命的人,这个上海滩可不止是关澜。”
谢钧:“那能把他约出来,你姐夫的这个同乡,也颇有些本事。”
杜洪睿:“谁说不是呢,不然上赶着把你拖着一起来,机会难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玉丽皇的大门,今天到是没见着玉艳楼亲自迎宾,说了包厢号之后,两个人被服务生领进了二楼一个位置偏辟的包间,一推门,比大厅更为富丽堂皇的装饰简直闪瞎了谢钧的眼,两个人到的不算早,郭景学和他的那位同乡也已经到了,见到杜洪睿,郭景学立刻迎了上来。
“来来来,洪睿我来给你介绍,这便是我的同乡好友汪宇同。”
郭景学,杜家二小姐杜洪珍的丈夫,也是杜家的上门女婿,本就是个外乡人,之前也只是恒安里一个小职员,偏巧几次帮了杜小姐的忙,杜洪珍本来就瞧不上那些富家子弟的作派,又见他老实不作伪,便直接大大方方的提出了交往,杜家老爷子本来是不许的,结果被杜洪珍一句“您是希望我找个安分的还是个会争家产的”堵了回去,郭景学这才做了杜家的上门女婿。
正是因着这层身份,郭景学在杜家也是处处小心谨慎,大少爷杜洪辉是正房大太太所生,性格孤僻且高傲,家中没什么人能处得来,但是小少爷杜洪睿则不是一样,虽是杜德元的姨太太所生,但是因为年纪最小,又从小能说会道,深得杜德元的喜爱,郭景学看出门道,更是日日里捧着这位小少爷,也是求得在杜家可以长久安身。
杜洪睿虽是个富家少爷,但是不像他大哥脾气不好,对这位二姐夫也是客气周到,远远的便朝着郭景学这位同乡贵友伸出了手:“汪公子?在下杜洪睿。”
汪宇同也是受宠若惊:“三少客气了,我哪里是什么公子少爷,不过是个粗人,叫我宇同便好。”
杜洪睿是个场面人,话说得非常漂亮:“姐夫的朋友怎么能直呼其名,怎么也要叫声汪哥,汪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茶楼的大掌柜,谢钧,谢奉渊。”
谢钧从善如流的跟着握了汪宇同的手:“幸会,幸会。”
“都别客气,坐,快坐。”郭景学一边招呼,一边让服务生给沏了茶“谢老板,这茶怕是比不了你们茶楼的佳品,先喝着。”
谢钧:“郭少客气了。”
郭景学:“也是巧了,我和宇同前些日子才在咱们的百货商店里见着,多年没见,没想到还能在乱世里见着同乡。”
汪宇同:“可不是么,看到景学我都愣住了。”
杜洪睿:“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事。”
谢钧一边看着三人寒暄,一边观察这个包间摆设,虽说富丽堂皇,却没有多余的物品摆设,连桌上的摆花都是新鲜的,所见之处,没有任何可随手触及的可移动的摆设,足见乔世观的谨慎,即便是自己的地盘,也是如此谨小甚微。
郭景学:“那日你说遇到贵人,我还没想到就是乔爷,结果你前天一提,我便直接想到我这内弟,你可是不知道,在上海滩想做个生意,真是难啊。”
“有多难啊?”随着包厢门打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门里门内齐唰唰的叫了声
“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