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峤几乎从未见过他如此发怒的样子,一时竟也被他无与伦比的烈煞之气震到,呆呆地站在门边不知所措。
少时,即墨晟大步走到书桌之侧,拿起架上的笔欲书写,笔尖还未落到纸上,笔杆却被他一折两段,他将断笔往一旁一掷,竟生生插入墙壁之中,朱峤本在愣怔,突来的声响将他吓了一个激灵。
刚回过神,那边即墨晟已抬眸喝道:“朱峤!”
朱峤忙道:“属下在!”
“你带上人,马上去刍州,将镇西总督关怀德和他治下的所有官员都给我押解回来。”即墨晟命令,言语中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朱峤一愣,将一个总督抓回来,此事,无论如何也该先禀报圣上再说吧。
他迟疑道:“少主,此事……”
话还未说完,即墨晟已目光如冰地斜视过来,一字一字沉声道:“马上去。”
“是。”朱峤领命,转身欲走,即墨晟又道:“叫池莲棹进来。”
少时,池莲棹来到书房,俯首行礼:“少主。”
此时即墨晟倒有些平静了下来,他思考半晌,收回本欲出口的命令,转而道:“你去一趟安里王府,告诉王妃,除夕我不回去了。”
池莲棹有些奇怪,适才见朱峤脸色凝重行色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此刻少主却只吩咐他这等传命之事,心中虽不解,却还是一言不发领命而去。
除夕之夜,家家关门团圆,可荣王府却在此时迎来了三位客人,分别是户部尚书柳珪,刑部尚书祁奉良和烈城府尹洪靖。
是时,北堂嵘正陪着虞茵露在后殿赏梅论诗,闻报三位朝臣来访,只好丢下夫人去前厅迎客。
三人见了北堂嵘,先是就除夕之夜冒昧打扰一事连连道歉,入座之后,方才道出如此焦急造访的缘由。
原来就在今日午后,皇上给三人各自下了一道诏书,令三人五日后在知府衙门就镇西总督关怀德借战争之机,捏造各种缘由增加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并害死治下不听其令的永县县令一案三堂会审,审清之后,将案卷及三人对此案的判定意见悉数交给丞相过目审阅。
只因三人知晓这关怀德乃是当今正在与百州交战的大将楚阳的亲舅父,而此案又有丞相插手,所以,对于定罪量刑这块,三人实在不知该如何拿捏。因北堂嵘平日里与丞相过从甚密,交情匪浅,故而想请北堂嵘给他们一些建议。
北堂嵘听完三人的叙述,感觉到即墨晟既然干预此案,证明此案绝非寻常,即墨晟事事为百姓着想,这关怀德竟敢借战争之机搜刮民脂民膏,欺压迫害百姓,以致百姓无路可走竟到烈城向丞相拦路死告,如案情属实,关怀德可算犯了即墨晟的大忌,即墨晟绝不会轻饶了他。
至于楚阳,若他明些事理,应知即墨晟若能饶他已是万幸,绝不该再向圣上为其舅父求情,此案的审理其实毫无悬念,三位大人夤夜造访,不过想给自己增加点底气而已。
但此案与自己无涉,自己若贸然参与意见,传到皇上耳中,只怕又是祸事一件,反复斟酌后,他笑道:“诸位大人勤于政事忙于公务,此刻一定还尚未用晚膳吧,不如就在小王府中将就用一些,此事也急不来,三位大人当从长计议才是。”
三人见他对案情不置一词,反倒留他们用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来了,总不能又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去,当下便半推半就地入座了。
开宴之后,北堂嵘就眼下情景与三人看雪品梅,吟风弄月,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便酒至半酣夜已三更,三人见他似乎全无要为三人提点之意,心中又是不安又是失望,渐渐都坐不住了。
就在此时,北堂嵘执着酒杯来到窗前,望一眼窗外的月,转头醉意朦胧向三人笑道:“各位大人,你们可知今夜,除了各位之外,还有谁不曾与家人共度除夕?”
三人一怔,面面相觑,北堂嵘笑道:“边疆战士自不必提,我说的人,就在这城中。”
三人更加不解,柳珪道:“这个,臣下们实在不知,还请荣亲王明示。”
北堂嵘向东边即墨府所在方向一举杯,道:“丞相大人呀。”
三人见他提起即墨晟,登时都警醒起来,洪靖假装惊诧道:“莫非,丞相大人也仍在处理政事,未曾与家人团圆?”
北堂嵘点头,道:“正是,我平楚有这样一位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上忠君王,下恤百姓的丞相,是否可视之为我平楚之幸,圣上之幸,我等之幸啊?”
三人细细品味他的话,上忠君王,下恤百姓,也就是说,除了皇上和百姓之外,即墨晟不会买任何人的帐,那么,此案……
心中明了的同时,三人诺诺相和,一脸假笑道:“亲王所言极是,有此丞相在,我等幸甚至哉。”
除夕之夜,海上春山。
小影和李荥一同坐在厨房内包饺子,小影一直默默不语,李荥见状,叹道:“要是景苍哥哥在就好了。”
小影回神,想起去年此时,她和景苍将厨房弄得鸡飞狗跳的情形,忍不住抿唇微微一笑,转念想到竟然又是一年过去了,心中又微微感慨。
那次,她终究没有再去找景苍,一路的所见所闻已将她对相聚的美好期望磨得一干二净,而她并不想心情沉重地与景苍重逢,所以,她到达降龙城后,又返回了海岛。
此时想来,心中又微微后悔,这一年来,两人一面未见,可能忙于战事吧,他的来信极少,她真的,有些想念他了。
今夜是除夕,不知他身在何处?是与家人共度呢,还是仍在战场驰骋?
想了一回,心中五味陈杂,抬眸对李荥道:“待到战争结束,他就会来了。”
李荥低眸,轻声道:“都是因为我,否则,你们也无需这样分开两地。”
小影眼一瞪,沾着面粉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到李荥的额头上,道:“不准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