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暗,夜空中无星无月。
茅屋中,煤油灯泛着昏黄的光亮,周围的一切都披上一重朦胧的影子。
霖雾坐在床沿上,靠着灯架用树枝挑着灯芯,腿垂着地伸得直直的,脚底板上凸起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泡。
孟予卷着衣袖抬着一盆热水往屋里走,木盆搁在地上,“你把脚放进去泡一泡,舒缓疲劳,就不会觉得那么累了!”
木盆上飘起一团蒸汽,霖雾慢慢的将脚沁到盆中,滚烫的水立刻刺痛神经,脚也抽了回来,对着孟予大声嚷着:“这么烫,你是要水煮鱼吗?”
孟予赔着笑,蹲下身子,将手巾沁水拧干,一把拉过霖雾的脚搭在他的膝盖上,用手巾轻轻搓着她的脚,“你啊,就是没受过苦,才走半日就起水泡了!”
居然说自己没受过苦,那涅槃雷劫千疮百孔不是苦吗?那一千年的孤单寂寞形单影只不是苦?那丰都众人不辨是非肉身火祭不是苦吗?
“你如何知晓我从未受过苦?你明明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
孟予伸手试了试水温,随后伸手量了量她的脚,反复比对了两次,再将脚放入木盆中。
“明日我去村里子找找,看有没有适合你的鞋。”
霖雾看着他用手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孟予,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
霖雾将脚从水中抽出搭在孟予的膝盖上,孟予用手巾将脚上的水擦拭干净,“你啊,快些睡下吧,明日我还得继续赶路呢!”
“啊?为什么啊?”霖雾垂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孟予提起木盆,冲她挤了个笑脸,“这是修行,不可间断!”
这世间还有这种修行吗?为何从未听说过?
霖雾将脚放回床上,用手掐灭火焰。
次日一早,孟予便挨家挨户的去询问有没有多余的鞋子,可以买一双给霖雾。
奈何村里并没有适合她的鞋,孟予只好买了一些布料。
霖雾早一醒来,在门口等候多时。
头发松松散散,一点样子都没有。
孟予抱着一块棉布向她走来,“醒了为何不先梳妆?”
霖雾扯过秀发缕了一缕,无奈的冲他笑了笑,“不会。”
倒是理直气壮,一点也不遮掩。
“进屋去,我替你梳妆!”
这是一户老农家,茅屋简陋,陈设不全。
霖雾笔直的坐在凳子上,一头秀发垂到腰间。
孟予除去发簪,从怀中掏出一把梳子,细心地将头发梳顺,随后在头顶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水沉木兰发簪穿插固定。
看上去十分清爽养眼,多了一份男子的英气。
“你啊,何事都不会,若是离了我,该如何生存?”
听他一说,也有道理,“那你去哪儿我跟着便是!”
“传言海外有仙岛,名蓬莱,岛上有仙人,能呼风唤雨,长生不老。”孟予会精聚神,“我此番前行,便是去拜师学艺的。”
霖雾掩袖轻笑,“千年前,我曾到过那,并未见你口中所言的仙人。”
这人不仅长得呆,还痴心妄想。
“千年轮回,沧海桑田,万事皆有可能!”
“……”
霖雾不想与其理论,命数天定,又有谁能真的超越生死。
孟予背起书箧领着霖雾走出门去,对着一旁的劈柴的老伯鞠了个躬,“叨扰一夜,老伯保重。”
“年轻人,路上小心啊!”老伯笑呵呵地甩了一把汗水,目送二人离开。
霖雾踏着草鞋活蹦乱跳地跟在孟予身旁,虽说不能在人前显露法术,但抚平几个水泡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走了半日已经能平稳的走路了,不用再小心翼翼了。
“孟予,你为何想修仙啊?”
“……”
孟予不答,直到今日他也想不通为何要踏上这修仙之路,且前路茫茫,一切未知,拢着脑袋就上路了。
“你什么不说啊,有何说不得的,我又不会取笑你。”霖雾跳到他跟前,咧着嘴冲着他笑。
还未说便展露笑颜,若是真说了她岂不乐开了花。
“那你为何要上岸,在水里不是很好吗?”
“又不是我自己要上岸的,我是被人钓上来的。”话题一转到自己身上,霖雾就开启了喋喋不休的模式,“且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想回到水里也变不回鱼了。”
“不可能吧!只要肉身还在,便可变回原形,我看你完好无损的,并不像失了肉身啊?”
“我的肉身被封印在一座幻阵里,那幻阵足足有一座城那么大,我出不来,那些人也进不去。”霖雾用手比划着,满脸笑容,明明是悲剧说得好像喜剧一样。
“诶!孟予,你知道如何破阵吗?若是破了那阵法我岂不是能赶上这次的涅槃羽化!”
霖雾突然明白过来,许是上天垂怜才给了自己一个重来的机会,如此珍贵又岂能错过呢?
“我不会,也许仙岛上的仙人会吧,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去碰碰运气,还能一边学艺,两不耽误嘛!”
孟予从袖口中掏出一颗枣糖递霖雾,“今早我去村里问要鞋子,一位大婶给的,一时忘了,给!”
霖雾接过枣糖,黑乎乎的,能吃吗?
她皱着眉头将糖放入口中舔了舔,“好甜啊!”
甜味在霖雾口中化开,如蜜般融进心里。
“孟予,我这身衣裙破破烂烂的,你能否也帮我要一件啊?”
人靠衣装马靠鞍,霖雾自然不想每日穿着这身,像路边要饭的乞丐似的。
孟予感叹,“可惜我们没有银子,若是有银子一切便都好办了,平时只有我一人有钱没钱也没多想。”
没钱难倒男子汉啊!
“银子是何物?”
“银子便是钱,有了银子就能买到布料,有了布料就能制衣了。”孟予今早换的那点棉布也就够做双鞋,“珍珠,夜明珠,玉石,翡翠,玛瑙这些稀罕物也可典当换成银子。”
“什么时候珍珠,夜明珠都变成稀罕物了?”她自己什么不懂,这些不都是烂大街的东西吗?
孟予讪讪地笑了一下,还真把她当人了,“这些东西在陆地上极其稀少,所以贵重。”
“如此说来,那我不是陆地上的百万富翁了吗?”霖雾一想到以后吃穿都不愁了,两眼冒着金光,“孟予,快走,到下一个镇去大吃大喝一顿,我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