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遇之自然是不信的,冷静到了骨子里的人,哪怕是愤怒到了一定程度,也总还能保留几分理智,所以,桑榆心下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个迟重不是一般人,大泽的国师相当于一字并肩王,他的身份也等同于皇子。然而,他在大泽地位超然的原因跟他家世的关系不是很大,他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罕见的金系灵力,刚满二十便已经突破了灵宗巅峰,这样的实力,即便是在森罗,也是少数。”
“确实少见。”珛钨倒是集中着人数比较多的金系术士,所以在矿脉和炼金上领先于其他几国。但在大泽,这样稀有的属性足够让他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方才千面身上的伤势你该检查过了。”牧遇之沉声道。
桑榆回想起千面身上那些极其细小又因为割裂得深而流血不止的伤口,皱了皱眉道:“是极薄的刀刃所伤,便是他身上那些珠子吧?金系灵力,应该可以操控自如,变成薄刃也无不可。”
主要是,那些叮当乱响的珠子,应该不会是一个男子的装饰品吧?想想都觉得惊悚。
牧遇之有感于她的敏锐,又想到她高超的医术,顿时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的实力,刚刚应该还没有全部施展。”
桑榆认同地点点头,从迟重刚才的表现来看,确实还游刃有余。
虽然知道桑榆素来冷静自持,但见她直接夺了黑玄旗,牧遇之的内心终究是有些忧虑的,毕竟亲近之人被伤成那副样子,一时的情绪失控是难以避免的。
可见她在短短几个照面就将迟重的把戏看得分明,他又安心了不少。至少基本的判断力都是在的,那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不济,还有他在场不是?难道还护不住她吗?
见太子殿下聊得差不多了,因为不放心特地过来的裘老也围了上来。
“你这丫头,药比上分明冷静机灵的很,此刻怎么这般冒失?那黑玄旗百年不曾有人敢夺,其危险性可见一斑,你还往前凑?”
桑榆自然知道裘老是担心自己,不然,以他的身份,又何必巴巴地跟着自己从药比会场赶到这里来?
“裘老放心,我心中有数,我身上带的药多了,总归能保住小命的。”
裘老有些不满地瞪起眼睛,因为要将大量的精力放在炼药上,所以药师在战技方面的能力自然要比专门修炼灵力的人要弱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只有炼药和炼器有专门成立的工会。在武力值上拼不过,所以更需要团结。
“你一个药师,为何非要来着擂台打斗?若是想要报仇,下药岂不是方便的多?”
一旁的风音听着这话不由满头黑线。你说你一个药师界的泰斗,张口闭口就是给人下药,这合适吗?就算要下,也好歹趁着没人的时候说啊?这在场的人一个比一个耳聪目明,谁听不见?
桑榆不由失笑:“裘老不必担心,我师父在灵力和战技的训练上也从不让我偷懒的。”
裘老听着这话便更不满了。
“这是什么师父?以你在炼药上的天赋,就是该好好把精力都放在炼药上,怎么还这般分心?下次若是见了你师父,我定要跟他理论一番不可。”
桑榆心下微暖,裘老是真的在为她考虑。
“恩,若是他来,桑榆一定告知,让他去拜会您。”
裘老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下了。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和桑榆的对话已经被歪了楼,自己的重点完全被扭向了另外的方向。
因为夺黑玄旗的钟声,一些结束了比赛的人也渐渐围到了灵力大比的会场。
年轻一辈的人,对于这黑玄旗,向来只听闻大名,哪怕心中再向往,也没有人敢上前一夺,毕竟在黑玄旗上沾染的血气实在太多。所以很多年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那便是夺旗的人吗?竟然是女子?”
“谁说女子便不可以挑战了?”
“女子是可以挑战没错,但你可知她要挑战的人是谁?”
“谁啊?”
“大泽的迟重。”
“居然是大泽的领队,这姑娘不要命了吧?”
“那迟重,据说是大泽年轻一辈最杰出的人才,这姑娘怕是不好……”
“哈哈,有啥不好的?听说迟重还想把这姑娘带回去收了房呢,自然是不会要她性命的。”
“居然背后还有这样的事?”
……
人聚得越来越多,整个灵力大比的会场顿时喧闹起来。
“小姐……”红衣欲言又止,她自然是听到了场下人的议论,这些人竟敢这般在背后这般出言不逊。
桑榆正在一旁调息,场下的声音她自然听到了,不过是口舌之言,她素来对这些毫不在意,也从来懒得分神。
“无妨。”
牧遇之原本在高台上自己的专座上闭目养神,他的睫羽忽地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眸子,那双含着流光的眸子挑了挑。
“宝儿,既要调息,还是清静一些地方好。”
这一声宝儿叫得自然,仿佛是骨子里的亲近,又仿佛含着无尽情绪奔涌,随后又被一阵莫名的风抚平。
他的声音本就清越,此刻多了几分温和散漫,倒是如一泓澄澈的山溪,玉碎之声压过了躁动的喧闹,更别提那些被他惊人之语吓到的人。
桑榆也对这神来一笔毫无防备,气息也是一乱。
只有师兄和师父才这样喊自己,这人……是犯什么毛病?
怕是听师兄这样喊着,就现学现卖了。
她自然知道牧遇之的好意,女子的名声终究是极为珍贵的,收房这样的字眼,一旦被安在女子的头上,哪怕是谣言误传,带来的后果也是一个女子难以承受的。
她不在乎,他却依旧考虑了。
桑榆往四下黑压压的人群中望了一眼,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点点头道:“也好。”
牧遇之拂衣起身,幽深的黑瞳缓缓地划过场下黑压压的人群。
“便去我东宫吧,我带你去。”
桑榆淡淡点头,也便起了身,身后跟着风音和红衣,四人便悠然离场。
黑色的身影颀长而挺拔和青色的身影纤弱而曼妙,二人并肩行着,距离靠得有些近。风拂起二人长长的衣角,一时衣袂翻飞,人影交叠,远远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喂喂喂,你听见了?这可不是迟重看中的女子,这是……”
“听太子殿下的称呼,这不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吧?”
“你没看到人家是跟太子殿下并肩出去的吗?殿下都自称‘我’……”
太子殿下素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女子格外亲密,众人虽然不敢对太子不敬,但终究遏制不住内心的种种猜测,一时将迟重此人忘到了九霄云外。话题的走向也变成了桑榆与太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你不必如此。”
离开了会场,桑榆微微一叹,不过是小事,她不甚在意,也没有必要搭上牧遇之的名声。
牧遇之毫不在意地淡笑着:“这总判做了几日,会场吵吵闹闹的惹人头疼,不过是找个由头出来躲懒,你不必在意。”
桑榆何尝听不出来这是安慰之语?而她指的也不是这件事情。
但她也清楚,流言是难收的覆水,一旦泼洒出去,便没有了尽头。
牧遇之的心情却很好,一路走来脚步轻快,嘴角始终微微地扬着。
“这东宫我许久不住了,不过确实有几处景致极好,适宜修炼。”
牧遇之一路带着桑榆穿过泛着花香的青石路、刻着精妙花纹的长廊、游鱼嬉戏荷叶田田的小池,最终停在一片幽深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