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烈烈,白色的吊帆迎风呼啦啦的展开,威严的石狮口中也衔着一团团白色的绣球,整个英雄堡都笼罩在一片白色的阴霾之中。
叶苍穹站在英雄堡漆木大门之外,没有人戒备,也没有人迎接,死一样的寂静。
他思绪万千,竟不敢敲开这扇沉重的大门,他怕将要面对的,会是齐君雅冰冷的尸体。
他深吸一口气,坚毅的气势再次覆盖全身,伸出手臂,啪啪啪,沉沉地敲击大门,大门随着三下敲击,剧烈的震动三次。
“叶苍穹拜见江南大侠!今日特来吊唁!”
长啸声在天空回荡,惊起飞鸟无数!
英雄堡的大门吱吖一声,一点点缓缓打开。
门内,是无数展纷飞的白帆,是遮天蔽日的白布,是近百个披麻戴孝的英雄堡弟子,是近五十名江南三十六派劲装掌门。
是近二百余道仇恨的目光。
门外,是一个独臂,却刚毅无畏的壮硕身影。
叶苍穹凛然无畏,丝毫没有躲避无数杀人眼神,目光穿过弥漫的杀气,直视聚英堂中央立着的两块灵牌。
“亡妻王氏慧珍之位”和“爱女齐君雅之位”
叶苍穹面上坚毅依旧,但胸中血气翻腾,心内痛惜无比。
他心中不停告诫自己:“我仍未见到她的尸体,直到确定躺在牌位之下棺椁中的那个人是她之前,我不能就这样倒下。”
他脸上依然平静,悲怆而冰冷的眼神直射到那个身穿素白的身影之上。
那道身影显得儒雅而仁厚,面容之上仍是悲戚,柔和中带着愤怒,眼神与叶苍穹碰撞在了一起。
谁也没有躲避、没有退让,就这样焦灼的对视着。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来做什么。”
“我来见君雅。”
“她已经去了,她的母亲也随她一起去了。”
“我与君雅有生死之约,即便受尽天下苦楚,一刻未见到我,她也绝不会先我而去。除非我看到躺在那里的人真的是她,否则我绝不相信她已经离我而去!”
“你不知道是谁害她落得如此下场吗!你不知道是谁让我齐重山家破人亡吗!是你!就是你这个魔教的魔头,夺我女儿清白,让她再无颜面面对世人,最终忧愤而死!所谓入殓为安,今日难道你要把这已经合拢的棺木打开,让我的女儿死不瞑目吗!”齐重山双目血丝遍布,已经出离愤怒!
齐君羽、江南三十六派掌门、英雄堡众弟子心中忿恨,均是破口大骂。
叶苍穹微微冷笑,暗运真气,一声长啸:“我与君雅真心相爱,苍天可鉴!绝不畏世人冷眼嘲讽,她怎会因我忧愤而亡!若非亲眼所见,恕叶某不能相信!今日我一定要见君雅一面,即便这英雄堡想杀我叶苍穹者无数,我也要闯上一闯!”
这道声音如龙啸九天,在英雄堡之中回荡,将四外嘈杂的谩骂之声完全淹没,震得场内诸人耳膜嗡嗡作响。
众人大惊,早听说叶苍穹神功盖世,未曾想今日受创之后只剩独臂,竟也如此神功了得,方才相信江湖传言非虚。
叶苍穹身体散发出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势,劲气带动衣角,左臂空空如也的袍袖被劲风带的飞扬起来,稳步迈进英雄堡内,凛然自若,一步步向聚英堂中走来。气吞山河,风云为之变色,英雄堡百余人被他气势所慑,竟不能挪动半步。
齐重山面沉似水,叶苍穹的凛然不惧的英雄气魄和超凡的盖世神功,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暗想即便能够取了叶苍穹的性命,这英雄堡中也必死伤大半。
齐君羽毕竟少年心性,远不及在场各派江湖掌门来得沉稳,他恨叶苍穹害他丧母失姊,见到叶苍穹已经失去了一只左臂,心道这正是杀掉仇人、树立江湖威名的千载良机。见周遭为叶苍穹气势慑住,无人敢动,不由壮起胆气,伸手抽出宝剑,跳出人群。
口中大喝:“魔教妖人叶苍穹,你玷污我姊姊,逼死我娘亲,别人怕你,我齐君羽便不怕你,今日我江南武林豪杰定然叫你出不了这英雄堡,看招!”
言罢,起手一剑,直刺中宫,朝叶苍穹心口刺来。
这一剑快若闪电,剑身微颤,罩着一丝淡蓝色的剑气,剑尖化作几道剑花,让人捉摸不定招数去势,甚得齐重山剑法精髓,在江湖也是难得一见。
叶苍穹并未出手,他只用凌厉的眼神直视齐君羽,目光如两道寒芒,带着杀气,将齐君羽狠狠射来。
齐君羽一剑即出,原本信心满满,可他与叶苍穹的目光一触,顿感两道寒气浸入体内,心中一下被恐惧、失落、无助的感觉满满占据,浑身如若坠入冰窖,冷汗淋漓落下,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胸口一阵憋闷,血气上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身子一软,撒手扔剑,栽倒在地。
英雄堡众弟子大惊,赶忙跑来三五人,扶起身受内伤的齐君羽,将他唤醒。齐君羽迷糊中悠悠转醒,用极度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个怪物。习武以来,他首次遇到如此高手,浑身出于本能的轻轻颤抖,这个人,必将是他一生的阴影。
叶苍穹看也不看齐君羽,趋步向聚英堂走去,留下一片惊呆的人群。
齐重山面色沉重,微微冷笑,道:“叶大侠好厉害的功夫,莫非今日来我这英雄堡,要恃强豪取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苍穹突然双膝跪倒,双目坚定直视齐重山,毅然道:“齐大侠,你是君雅父亲,我与她赤挚诚相爱,本可在幽谷深居,只怨我意气用事,终究放不下江湖俗情,才逼得她再履尘世。我二人本想了却一切俗事,就此退隐江湖,怎奈...怎奈她竟离我而去。”说到此处,堂堂男儿竟有些哽咽。
他定了定神,红着眼,续道:“只愿齐大侠能念及君雅之情,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我叶某人立誓,只此一面之后,即刻归隐山林,再不履江湖一步,还望齐大侠恩许!”言罢,单手撑地,竟拜了下去。
叶苍穹在江湖之上乃是拔了尖的人物,风头并不亚于周云泉、慧心、席应真等人,此时竟能放下颜面,向齐重山磕头求告,场上的各派人物均是面面相觑,惊诧不已,复又一齐看向齐重山,不知他要如何决断。
齐重山面上阴晴不定,似是纠结许久,终于转过身去,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几名门下亲信弟子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恶狠狠的看着叶苍穹,极不情愿的走到齐君雅棺椁之前,一齐用力,一点点打开棺椁。
叶苍穹见此,又叩首道:“谢齐大侠成全!”站起身,奔到齐君雅的棺椁之前。
棺椁的盖子一点点抬起,从下向上一丝丝移动,露出了靴子、脚踝、腰身...
叶苍穹心中噗通乱跳,他既想要见齐君雅最后一面,又害怕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是那个最爱的女人,心中矛盾已极。
棺椁揭起,躺在里面的这个女人,身材窈窕,皮肤白嫩,穿着的正是齐君雅临别的粗布衣衫,隐然便是她本人,只是面上罩着一张白布。
齐重山叹息道:“君雅临终之前,反复言道,即便入殓,也要穿上她来时所穿的衣裳,只因她得了急病,面容浮肿更有溃烂,不愿让人看见,便要我以白布覆面,再行安葬。你若有心,便自行揭开,见她一面罢了。”
叶苍穹心中一痛,感慨齐君雅此举乃是最后告诉自己,她是如此顾念旧情,却又不愿让自己看到她丑陋的遗貌,心中大呼你我相爱如此,我又岂会在乎你容貌如何。
他行尸走肉般的一步步走近棺椁,伸手轻抚她的肩膀,俯身将头靠近齐君雅的面庞,双手一点点轻轻揭开罩在面上的白布。
在场之人,都感于他深情如此,心中都发出恻隐之心,暗中叹息。
白布掀起,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一紧,旋即,一声爆炸声响,白布覆盖下的面庞,竟然如一颗炮弹一般炸裂开来,里面浓黑色的血污、惨白的脑浆,如利箭一般四散喷溅。
叶苍穹感到情况有异,已经晚了,饶是他武功盖世,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突然的境况,又如何能够躲得开,血污如雨点一般溅在他的脸上,口中。
这一惊变,出乎所有人意料,在场众人不明所以,登时大乱,纷纷抽出兵刃,喧嚷起来。
叶苍穹惊得急忙脚尖点地,飞退一丈有余,只觉这满身满脸的血污腥气异常,落入口中咸苦无比,他惊魂未定,尚未摸清事态如何。
只见齐重山血灌瞳仁,面色变为酱红颜色,面容扭曲不似人形,大喝一声:“好奸贼,我怜你挚爱情深,未曾想你所说都是骗人的谎言,你竟如此恶毒,毁我爱女遗体,我齐家如何得罪你了,你竟如此对我们,我齐重山和你拼了。”
不待叶苍穹回话,抽出宝剑,集聚内功,挺身直刺叶苍穹额头。
场中众人也是大乱,听闻如此都是破口大骂,纷纷亮兵刃飞身前来助战。
齐重山虽怒,但招式不乱,他的剑法比之齐君羽不知高了多少,一柄宝剑发出强大的湛蓝剑气,或刺或砍,一招招俱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叶苍穹恐怕其中有所误会,哪里敢动兵刃,只得频频躲闪,口中急道:“齐大侠,此中有所误会,请听我说...”
“说什么,你这魔教妖人,如此狠毒,还我妻儿命来。”齐重山大吼一声打断了他。
齐重山此时已疯狂至忘我的境界,身随剑走,飞起一剑直刺叶苍穹胸口,身体和宝剑宛若形成一体,湛蓝光芒急盛,包裹全身,孤注一掷向叶苍穹袭来。
这一击非同小可,乃是齐重山毕生功力所聚。叶苍穹只觉周边被湛蓝真气牢牢罩住,剑气牢牢锁定他的身体,不能移动分毫,再无躲闪的可能。
无奈之下,他右手抽出嗜血狼牙,赤芒暴起,与湛蓝真气激斗一起,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齐重山真气暴涨,叶苍穹不敢有丝毫怠慢,也是全力相抗,他全力施为,但不敢有丝毫冒进,怕伤了齐重山,致使误会加深。
可突然间,湛蓝真气猛然减弱消退,齐重山的身躯如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暴喷,重重跌倒在地。
叶苍穹大惊,自己并未全力攻击,齐重山如何重伤倒地。
老拳师陈雄正自前来助阵,突见齐重山重伤跌落在地,赶忙飞身前来查看,只见齐重山口喷鲜血不止,双目翻白,只有出气并无进气,伸手在脉搏一搭,大惊失色,大吼道:“江南大侠被这贼人杀死了!”
江南三十六派以齐重山为首,竟听闻江南领袖被叶苍穹暗算而死,各个气得肝胆俱裂,双眼血红,齐声大喝:“杀了妖人叶苍穹,为江南大侠报仇!”
场中近二百武林人士,一齐向叶苍穹围杀过来。
此刻,叶苍穹便有百张口舌也难以自辨,暗道今日若在此缠斗,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只好先行离去,日后再慢慢分辨。
他脚下刚要发力,忽然觉得真气不纯,小腹一痛,喉头一阵血腥涌起,一丝弄黑色的鲜血从嘴角流出,
心中一凛,大惊道:“血污之中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