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鸿还没来得及对沈归回话,一直都在闭眼假寐的万长宁,此时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满面热切地对大萨满何文道连连点头:
“说呀说呀,我就喜欢听这些鬼神魂灵之事……”
沈归一听这话,不由得倍感新鲜:他还是刚刚知道,这位终日与账簿银钱打交道的万长宁,竟然会喜欢这种神怪志异风格的‘鬼故事’。
“没想到啊万长宁,你这样一位行事严谨的‘账房先生’,居然也喜欢听这些封建迷信的鬼故事啊?要不然你进萨满教得了,反正现在我这个大护法、何文道这个大萨满都在,怎么着也能给你弄个头衔啊!而且,你若是成为萨满巫师,还有一种后天的优势——你有车啊!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器和头冠,你都可以放在车里带着……哦对了,不行!虽然你嗓子还行,但你却跳不了神……”
颜青鸿听到这里,也暂时忘记了被北燕周家算计了近百年的糟心事;反而还与沈归同流合污、一起拿万长宁打趣起来:
“你们俩都不知道吧?士安平日里有两个嗜好,一是喜欢找人算卦!再有就是喜欢看人耍猴了!是真猴,有毛的那种!”
万长宁还没说什么,何文道却先不高兴了。他伸手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白纸,随手折成乐火焰形状,随即又双手交替一挥,这张白纸竟然升腾起了极为诡异的绿色火焰……
“我劝你们不要把大萨满,与骗人的江湖术士相提并论……”
这还是颜青鸿和万长宁二人,第一次亲眼见证此等‘控火神术’!全都被惊的瞪大了眼睛,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这……这……这便是‘灵火燃东海,萨满破天关’的……”
沈归看着结结巴巴的万长宁,就被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给气乐了……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从哪听回来的呀?怎么还四六八句的呢?什么灵火啊!就这种磷火,只要知道配方,连条狗都能玩的像模像样!还有啊何大萨满,你那些‘阴阳话、鬼故事’、还是别在我面前露怯了。就你刚才那手‘袖里乾坤’、随便找个彩门学徒,玩的都比你明白!等闲来无事的时候,我给你请一位彩门前辈,好好把你那手‘玩意儿’归置归置……”
听到这里,跟江湖人也算打过交道的颜青鸿立刻走了过去,伸手摸了几下,便从何文道宽大的袖管之中,搜出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纸包药罐、还有方才那一张从自己书案上搜走的宣纸……
“你们先别急啊,我的这手花活虽然只是彩术戏法,但我要说的那些关于燕京城的奇闻异事,可是当年师傅亲口跟我说的……当然了,其中真假几何我也不清楚,不过李玄鱼大萨满毕竟是个天灵脉者,想必应该不会那么无聊,编个那么大的故事,就为了骗自己的徒弟……”
沈归看着无比笃定的何文道,撇了撇嘴小声地说道:
“那些天灵脉者,也许远比你想象当中的还要无聊……”
“咳咳!据大萨满李玄鱼所说,位于整个华禹大陆腹地的长安城,乃是上古大贤伏羲、借三秦之地的山川河流为势、夺日月阴阳造化为基、布下的一道‘九龙盘宫局’。这道九龙盘宫的风水局,也掌控着整片华禹大陆的气运。据说每隔一千年,或者每逢王朝更迭,都会有一位龙神化云归去。而前朝大燕灭亡之时,便是长安城龙脉之中的最后一条龙神、化云归位之日;在那之后,九龙盘宫之局的气运已尽,长安城的龙穴也就彻底失去了效用;没有了‘真龙镇宅’的华禹大陆,也自然陷入了群魔乱舞的至暗时刻……”
沈归听到这里,脸上带着不以为然笑意。在他看来,诱发战乱的原因或许有很多,但其中绝对没有龙脉失效这一条。他回头看了看颜青鸿与万长宁,发现这二人都正在专心致志的听着‘课’、也只好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屑,撇了撇嘴……
“百年之前,也就是玄虚道宫的二代掌教——木莲真人,结识了当时还远称不上是一方诸侯的周长季。也正是在这位天灵脉道长的帮助之下,周长季才开创了北燕王朝的百年基业。而先师李玄鱼认为:周长季问鼎中原之后、之所以会强行迁都,就是因为木莲真人在如今的燕京城方位,施展神通道法,降住了一条‘恶龙’;并且,他还以自身天灵脉为引、化出一具天衍大阵,把那条恶龙牢牢地镇压在了燕京城下!如此一来,原本只是一片贫瘠沙漠的幽燕之地,也就多出了一道人为布下的龙脉阵……”
颜青鸿听到这里也是连连点头、还‘举一反三’地提出了一些‘佐证’:
“原来如此。怪不得直到现在,那燕京城周围仍然还是一片荒漠呢,感情是城下镇着一只恶龙啊!怪不得北燕王朝的国师钦天监,是木莲真人的唯一大弟子关北斗了!应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周长季才会不顾众臣反对,立主迁都事宜啊……”
不过,这次何文道却没有搭腔,反而看着满脸不以为然的沈归说道:
“我心里也清楚,你不并信这些东西;但我之所以会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也只是想再提醒你一点:这些奇门诡事,并不是我何文道说的,也不是某个江湖术士编纂出的故事;而是那位用自己的性命、把你这个死胎拉回人世间的天灵脉者,亲口说出来的。当然,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假,就全靠你自己去衡量了……”
沈归摇了摇头,指着何文道手腕上的萨满骨链对他说道:
“真假暂且不论,单说你我既然同属萨满教中之人,对于这些来源于玄虚道宫的堪舆术数之说,本就不该过多……”
“沈归!萨满教派虽然古老,但却并不刻板!萨满教也从来都不是那些所谓的‘一神教’!只要是遵从自己灵魂欲念行事之人,其实都可以视为萨满教的虔诚信徒……”
沈归听完之后一耸肩膀:
“我就知道,跟你们这种狂热的宗教人士辩论,肯定说不清楚……不过,无论周长季当年选择迁都,是因为战略布局,还是因为那些堪舆术数的无稽之谈,对于现在咱们幽北来说,其实也都没有任何分别。简单说来,就是不能打、也打不过!”
颜青鸿却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拍着大腿笑道:
“哈哈,如果是战略布局,我等自然只能富民强兵,韬晦待变了!可如果真应了李玄鱼大萨满的‘龙脉一说’、我们也未必就没有希望啊!”
沈归警惕地抬起了头,充满防备地对颜青鸿说道:
“少来这套啊!如果对上的都是活人,我兴许还有些办法;可如果要我去破解什么风水阵术、龙脉布局的话,那你们可就打错算盘了…”
颜青鸿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沈归,搓了搓自己的下巴,而后便不怀好意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盘算起来:
“无论如何,东海关还是要重建、还要提前划分清楚归属哪方。咱们之前打赢了两北大战,战利品直到今天,可还没收上来呢!…而且就在前几日、北燕王朝的四皇子周长安,也派来了一位秘使,还是士安负责接待的……”
说到这里,颜青鸿朝着面带为难之色的万长宁一撇嘴。万长宁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对沈归说道:
“北燕四皇子周长安,是目前北燕众多皇子之中、最受天佑帝宠爱的一位皇子。他之所以会派来一位秘使,就是想要与我幽北三路的皇族颜家进行和亲;并且做为交换条件,他们除了愿意重新开放两北贸易之外,他还愿意把那一座东海关、当成聘礼,正式交还给幽北。”
这重开两北贸易之事,对于目前的幽北三路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美事!由于两北之间停战至今、还尚且没有一个结论;所以幽北官方的商路,也一直都没有重新打通;如此一来,即便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整个奉京城也都没有了下脚的地方;但对于百废待兴的幽北官家来说,却根本就没有多少利润入袋!
修路需要银子、铺设官驿需要银子,重整军队需要银子、囤粮修堤也都需要银子;再加上因为颜昼那个败家子的原因,目前幽北朝廷可还欠着人家华延商帮、足有几百万两银子的外债呢……
可以说,北燕四皇子的这个提议,算是打到了幽北三路的软肋之上!至于说东海关正式划分为幽北领关,也是件锦上添花的事;虽然目前幽北高层对于南征的态度已经不再那么热切;但是如果能够得到东海关,也能在未来可能爆发的战争中,充当幽北三路的第一道防线!
至于几方需要付出的代价,竟然只是送嫁和亲而已!这等殊荣,还是北燕王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而且,此事任谁想来,这么大的一笔‘交易’,也定然不是一位四皇子就可以做主的事……
认定了这是北燕天佑帝的授意之后,沈归一边拍着椅子扶手,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
“不错!无论是重开易市,还是掌握东海关,对于我们幽北三路来说,都是求不值得的天大好事!不过……明明是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你三个人的脸色,却反而都这么难看呢?”
一片沉默之后,终于还是颜青鸿,率先说出了其中的为难之处:
“四皇子要和亲的对象,便是幽北三路的长公主,颜书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