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那如同鲜血一般妖娆妩媚的西域葡萄酿,就分别倒入了五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瓷制酒盅以内。等颜青鸿最后倒满了自己面前的酒盅之后,又抖了抖手中的小酒壶,见酒壶已经彻底一干二净,不由得莞尔一笑:
“大哥您瞧见没有,这会友楼的东家可真会做生意,就这么六小杯的量,纹银二十两!只怕那位东家自己也不知道,这二十两银子到底能干嘛吧!”
颜青鸿话音刚落,也不等穆格尔的回话,便摇头晃脑的饮尽了杯中酒。不过他这一番牢骚听在穆格尔耳朵里,就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是啊,二十两银子在这间会友楼里,也就是半斤出头的酒钱而已。但若是用粮食来衡量的话,却能足足换来六石粮食还有富裕。这大概是什么概念呢?一石就是一百斤,奉京城中最贵的上好粮食,一石也只要三两纹银;而普通的一家三口,每月最多也不过六十斤的消耗,也就是说,这一小壶酒,就顶的上一家三口将近一年的口粮了。
而漠北的粮食价格虽然要比幽北贵上不少,但面对这个葡萄酿的价格,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极为惆怅的穆格尔随即也是一仰头,还没等他明白过是什么个滋味来,口中的酒已经顺着他的喉咙滑进了肚子里。
“他娘的,这又苦又涩是个啥滋味?这也叫酒?这么贵的酒还给老子喝了一个糊里糊涂,真是不值!”
穆格尔砸了咂嘴,也没品出这酒到底贵在哪里,再一想到那个价格,就更为心疼了。
正在众人讨论着葡萄酿的“性价比”之时,跑堂的小顺子满头大汗地带着齐返走进了会友楼的大堂之内。
“二爷,小齐爷给您请来了。”
说完他也没上前讨赏,而是自顾自的先回到栏柜后面,咕嘟咕嘟的喝下了两大碗水,又拿出一块白布夸张的擦着汗。这一套动作明显是在“以退为进”的邀功讨赏。而观众颜青鸿也没理他,只是站起身来招了招手:
“小返快过来,给你引荐个朋友!”
刚刚赶到的齐返,手里挎着一个布包,挺着肚子一摇三晃地走到桌前,一屁股就坐在了颜青鸿身边:
“我说颜老二你也挺会交朋友,六个爷们喝一壶酒?这是给我引荐好朋友,还是给我引荐债主啊?莫不是也怕露了白,让人家给惦记上了?”
颜青鸿没理他的闲话,而是转头对正在打量齐返的穆格尔说:
“这胖子也是我的兄弟,他是奉京城里牙人总会——南北行的现任当家,江湖人送外号“小金牙”!
这穆格尔一听见这胖子的名号,差点感动的哭出声来!自家漠北草原为何多年来一直都舍近求远,从北燕南康高价运粮?皆因为近在咫尺的幽北,大粮商仅东幽李家一号,别无分店。而李家的粮食品质虽好,但价格自然也就十分高昂;可对于目前的漠北草原来说,尽可能让更多的人都能吃饱,这才是头等要务。同样的价格,北燕南康大概能买两石,而李家这边就只能买回一石半。在巨大的数目需求之下,哪怕加上运费损耗,舍近求远也只赚不赔。
但如今自己认识了齐返,就有了更多的选择。在这个牙人把头的介绍下,哪怕买一些往年的陈积之粮,都能在三天之内运回漠北,解决家中的燃眉之急。
穆格尔站起身子,神色激动地绕了半圈走到齐返身前,紧紧地握住他的右手,颤抖着嘴唇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刚刚谈完生意就被小顺子叫来的齐返,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帕金森好朋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齐返毕竟是个场面人,面对各种局面都能进退自如:
“这位朋友,咱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您是二爷的朋友,也等于是我小齐的朋友。找回几个钱袋子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下回您在奉京城地面遇见麻烦,派人直接去南北行递个话就行。”
说完,误会了穆格尔激动原因的齐返,打开带来的那个粗布包,把五个钱袋子整整齐齐地展开在桌面上:
“兄弟你点点数目,看看对不对。少了一两银子您也直接告诉我,当然这倒不是银子数目的多少,而是这事关我在奉京城里的脸面问题!”
穆格尔虽然十分兴奋,但也明白交浅不可言深的道理。于是他顺着齐返的话,仔细的点验了所有的钱袋子。除了有一个袋子里的碎银子被换成了整锭元宝之外,数目上是分毫不差的。
他把钱袋子往随从面前一推,朝着齐返高挑大指赞到:
“小金牙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银袋子才丢了一碗面一壶酒的功夫,竟然就全须全尾的又转了回来!”
齐返没应下这番恭维话,反而面有愧色的摆了摆手:
“小金牙的名号是承袭家师威名,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在下倒是想替旁人求个情,按说此事二爷出面托到我这,那自然应该带着下手之人前来,听凭您的发落;可他们终究江湖人,若是在事主眼前露了相,也就等于输了手艺,自然会别的江湖人所不耻,折了面子也砸了饭碗;如今既然数目都对,那小齐就斗胆替请诸位漠北好汉,能不能够放他们一马?”
其实齐返这话,是想白送一个人情给穆格尔,或者说是给双方一个结下交情的机会。在街面上打过滚的江湖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想让别人一直惦记着你,那欠下他一个人情,绝对要比帮他一个大忙来的更加管用。如若不然的话,这银袋子是谁偷的穆格尔都不知道,还不是齐返说谁是谁?
当然,耿直的穆格尔倒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因为无论是齐返那牙行首领的身份,还是自己这位“二爷”兄弟的面子,都生不出一丝为难旁人的心。
就在众人说话之际,后厨的一道道精美菜式,如流水般地摆在了桌面之上。那一道道造型雅致色泽诱人的美食,直接令这五位过惯了餐风饮露生活的游牧汉子看花了双眼!
颜青鸿从小顺子手里接过一个巨大酒瓮,直接摆到了桌子上。他翘起一只脚来,把衣袍下摆往腰间一系,模样颇为粗鲁的挽起了袖子,对众人说道:
“有道是这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座的诸位既然都是江湖儿女,那今天咱们谁也不许偷奸耍滑,放开了喝!所谓酒菜酒菜,总得先酒后菜,这一坛是宋大厨亲手酿的烧刀子,论起劲道来一点都不比漠北烈酒差!咱们先满饮此碗,再好好叙一叙弟兄之情!”
说罢,颜青鸿极为豪迈的挥动臂膀,一掌拍去了酒瓮之上的泥封。霎时间,整间会友楼弥漫的美食香味,都被这股辛辣刺鼻的酒气掩盖下去。这种下等劣酒的强烈味道,直接飞入五个漠北使臣的鼻腔之中。众位酒鬼齐齐揉了揉鼻子,又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都暗齐齐暗叹一声:好烈的酒!
“方才的葡萄酿先敬了漠北客人,如今这幽北劣酒,可就轮到我这本家先来了!”
颜青鸿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的给自己面前的粗瓷大碗,斟了一个满。斟酒的同时还在心中默默祈祷:沈归啊沈归,表妹啊表妹,你们俩要是哪用解酒药合起伙来耍我,那今天我可就免不了要丢大人了!
颜青鸿极为豪迈的一口抽干了碗中烈酒,闭着双眼禁着鼻子等待着辛辣的酒气上涌,没想到这一饮之下,除了流过喉咙之时,有些辛辣难忍以外,落入腹内竟然如同喝水一般毫无感觉!
这等神奇的反应之下,颜青鸿不禁大喜,胸中豪迈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这一头碗酒我已经喝了个干净,下面就该看诸位的了!当然,这酒虽是不值钱的劣酒,但其性之烈可是一等一的。你们可得量力而行啊!
早在他打去泥封之时,五个漠北使臣闻了这烧刀子的酒香,就齐齐无意识的做了一个吞咽动作。是的,漠北汉子的品酒之道,最重视的就是烈性程度。眼前这闻起来都鼻子发痒的烈酒,早已让这五位酒鬼口干舌燥、急不可耐了!
而清楚底细齐返,一见颜青鸿这副豪迈模样,心中也是极为不屑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俗话说酒壮怂人胆,竟然是这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