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下,十二下。陆见栖有些麻木地数着落在自己背上的板子,木板落到皮肉骨骼的声音最终其实没有什么声音,只是抬起时抽动的风声令人心悸。他跪的膝盖有些疼,背上已经渐渐僵硬的感官终究还是将痛楚感传递到他脑中。
更令他痛楚的,还有兄长阴郁的眼眸,以及父母二人痛心疾首般的神情。
满院的侍女们随他跪着,一声也不敢吭。
“若非今日陛下召我入宫,问起我你与林辜一事,陆濯,今日之事,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陆见辛指着陆见栖,“你把你当成什么?你把我扶山王府当成什么?”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老夫人伸出手指着陆见栖,“林辜林子寻是什么人?他温家收了姓氏,不要了的人!小小女子,卷入长安城多少事?你居然敢跟她扯上关系?见栖,你说你是不是疯了?
陆见辛微微抬眸看向施杖的下人,微微摇头,他们二人便停下手来。陆见辛向着父母行礼:“父亲,母亲,让见辛和二弟说一说罢。”
两位老人离开后,陆见辛在方才老王爷的金丝楠木椅上坐下来,看着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的陆见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倒不知,你认识林侍子。”
陆见栖微微抬头:“远在我还未回王府,就认识她了。”
“这样说起来,你们相识于微,情根深种?”陆见辛苦笑道,“见栖,你我兄弟,若是不能直言相对,又有什么意趣?”?陆见栖微微犹豫了一下,缓慢道:“我与人有约定,不能说,兄长,见谅。“
“我并不是怀疑林辜不喜欢你,她是死人堆里活过来的,心中存有遗憾怨恨,所以我以为,她根本不会爱人。”陆见栖微微叹息一声,“你今日忽然告诉我你与她有旧情,为兄不能相信。只能提醒你一二,不要被人利用,辱没家门。”
陆见栖望着陆见辛,二人的面容甚是肖像,只是陆见栖的容貌还是带着几分朗然开阔的自由英气,不比陆见辛的低眉浅笑凡事握在手中的运筹帷幄飘渺不定:“兄长,男子之辱没家门,是他人战场厮杀我临阵脱逃,又或是你我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见栖娶谁,难道真会辱没了家门吗?”
陆见辛微微滞噎。
“我不会娶林侍子,因为我们之事不过就是一场戏。她女子清誉尚且不担心受损,难道我堂堂男儿,倒要担心有这么一门婚事在先,娶不到妻子吗?”他轻轻笑了,“我敬佩她的勇气,也体谅她女子终究无法摆脱被陛下赐婚的结果,所以我们二人之事,兄长与父母,都无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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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辜坐在婉妃陆杏云的床前,仔细端详着面前站着脸色蜡黄的杏云:“你这是怎么了?”
杏云微微一怔,随即伸手微微拉住林辜的手腕:“你呢?你又是怎么了?”
林辜不由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我?”
“甚少看你这般失神,感觉有些懵懵的,可是出什么事了?”果真是杏云,哪怕多日不见,也能一语道破。
林辜叹息一声,还是把刚才之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杏云一言不发地听着,只是听到陆见栖时,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了林辜几眼,才终于叹息起来,眼里忽然闪过铺天盖地而来的动容:“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放下吗,师父之死……”望着林辜忽然抬起的脸,她轻声说,“我也是不久前才听说的消息。玄机阁乃是江湖大帮,宫中早就已经传开了。我为此,也数日没能安枕,想着,你亲眼见了师父的死,必然比我更放不下。”
“师父为了护住躲在地宫之中的我,甚至未曾尽力一战就自尽而死。而背叛他的人依旧这世间逍遥快活。”林辜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喉咙却在颤抖,“师姐,你要怎么能放下呢?”
陆杏云长长地哀叹一声,随即她道:“见栖在太子跟前维护于你,想来,他也很快要引起帝后的注意了。”
毕竟,见栖并非无能之辈,过早的崭露头角对于有些人而言是泼天祸水,但是他背后终究是陆家全力支撑,当负担的起他的尽力一跃。
陆杏云忽然道:“见栖如此冲动,这我知道。只是林辜,你万万不要对他动了心思。”她骤然出口这句话已经惊觉不妥,只是乍然收回也不是她向来对林辜坦然以对的性子,“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而他是弟弟。他性子辽阔单纯,不同于……我们。”
林辜忽然笑了:“我从没有什么心思的。”
你当然会期盼我嫁一个温润单纯之人,他眼里心里只有我,哪怕我所有的阴诡秘密他都知晓,他依旧眷顾我心疼我。只是你不能容忍,那个人是你弟弟。在你心中他得天独厚,理所当然地得到一切。
不过所幸,你我所求相同。
自我只身入局那一日,我便料定今日结局。哪怕至亲不得相认,也会牵连许多无辜。他若能自动退让是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会记得他今日的坚定。
陆杏云有些懊丧自己说的太过直白,有心想要补救:“我便知道你瞧不上他,不过见栖身上,是有股江湖人的侠气和糊涂气,倒也学着戏中那些英雄救美的章节了。”她忽然笑起来,“反正你们二人都不会当真。”
林辜垂下头了看着陆杏云,有一缕发丝垂下来,像是软软的柳丝,透着旖旎而温润的光。她雾色的眸子里有瞬间的动容:“陆见栖是个好人,师姐,我向你承诺,无论复仇成与不成,绝不会嫁给陆见栖,绝不会伤害他。”
陆杏云隐隐觉得今日的林辜有些不同,素日无懈可击的外表下包裹的也是无坚不摧的心。可是今日她似乎隐隐卸下了一丝防备,甚至允许自己变得柔软。
陆杏云微微撒娇般的笑了,伸手挽住林辜的手:“你放心,我的孩子,我兄长,他们都会保你,更会帮你的。”
林辜垂下头来,微微笑了笑:“保我不易,但是想毁了我,才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