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微微愣了一下,还没走远的陆见栖也是一愣,听着太子继续说道:“本宫想过,与其他人嫁给我,终不如你知根知底。何况你善权谋,虽说女子家不入流了一些,到底也能替本宫分忧解难。”他的嘴一张一合,林辜只是感觉自己在微微发抖,好像也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心寒。她终于抬起手,将一直捧在手中的食盒朝太子扔去。
太子躲闪的及,那个食盒不偏不倚砸在他脚下,弄脏了他的长靴:“你干什么?”
“我不过就是泼了你一碗汤,你就怒了?”林辜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你将我当做什么?一样东西?一步好棋?”她的语气平静,太子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凉,“我原以为你不至于荒唐至此,以为你和一样,虽然身不由己,但是身上都有江湖人的血气在。哪怕你不能,至少也不会强求于我。”她直直盯着太子,“子寻这一掷,并非只为殿下荒唐,而是只怕不到明日,长安城内外就会传言,殿下你今日轻薄激怒了我。”她微微抬起下巴,一时间倨傲无比,所以你和我之间绝不再有可能,殿下,你可明白?”
太子愣了许久,才喃喃道:“你的婚事,必是陛下恩赐,不会再有比本宫更好的人了。既然是所有人都可以,为何独独不能是我?”
林辜忽然如遇雷击,她回到长安时,将前前后后都考虑清楚,却独独漏掉了自己,自己的婚事,陛下的摆弄。任何关于情爱之间,或是婚姻之间的计算。
她原以为靠自己智谋,总能躲避。可是如今想来,长安城发生的那一桩事,深陷其中之人又有半分还手之力?眼看着杏云,姑母,一个个被构陷伤害,全在那个皇帝的一念之间。
原来自己,也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完全失算。
从前她暗示丞相要入宫,丞相误解她要入宫为妃,她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想来,不过是因为自己终究是江湖人,从未把自己也算作是陛下的一件随意摆弄的棋子,也从没将自己的婚配之事,算作一件值得操心的事。
这个长安城里的人都太可怕了,可以出卖朋友,出卖亲人,出卖……自己?
林辜在脑中飞速应对,却想不到任何可以做出的,是当着陛下面立下终身不嫁的誓言?如此?真能令陛下安心吗?真能给他一个不草草嫁了自己的理由吗?
身旁一个平静而又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殿下,请宽宥见栖隐瞒之罪。”林辜尚且没有反应过,就看到陆见栖在自己身边,宽慰般地望了自己一眼,他的嘴角微微抬起,带着少年的骄傲神情。数年之后,林辜想起那个笑容,依旧能感觉到心底涌起的,一丝又一丝温柔,一点又一点酸楚。
她听见他说:“臣对子寻立有誓约,今生非他不娶,子寻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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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
疯了。
这是林辜在那一天中唯一的感觉。她感觉无论是太子,陆见栖还是自己,都形同疯癫。
她居然在陆见栖向太子告罪的时候一言不发,她居然在太子对陆见栖宽容般地说:“本宫定要替你告知父皇,主持你们二人大事”时一言不发,她居然默许了和陆见栖的私情。
自己简直是疯了。
她回过神来往婉妃宫中走的时候,陆见栖从她身后拉住她的袖子:“侍子。”
“郡王还有何事。”她茫然回头,却撞上了陆见栖一双带着笑意的眉眼:“原以为你是泰山崩前面不改色的,却未料,我也有幸,能见到侍子的女子情态。”陆见栖微微笑道,“今日此举,见栖只是为了侍子解围。郡主可知,在长安城中谋事,若不是真的可以抛开一切,甚至以身饲虎,就注定要为自己寻好一条退路,或是找到一个挡箭牌。”
陆见栖退后两步,和林辜拉开一点距离,倾身行礼,笑容和煦温柔,自带一股少年清正而有无所顾忌的光:“见栖,愿做侍子的退路。”
林辜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子寻与殿下,算上今日,算上祭天时地一案,不过三面。”
陆见栖垂下眼,将笑容也渐渐收敛入心中,他微微翻动嘴角,林辜觉得他仿佛说了一句什么,却又仿佛不是一个句子:“是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