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俞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攻击的,但那独眼里蕴含着的,是不容置疑的剑的意志。它仿佛创造出了一个扭曲现实的力场,在它创造出的这个小世界里,它的手里就是有一柄长剑。
不管那是意志或是某种魔法,总之江晓俞身上的皮肤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一切。凌厉的寒意擦身而过,随后身体变得温热,很快又变得麻木,鼻腔里满满充盈着腥甜的味道。
这是自己身上的,血的味道。
身上遍布细小的伤口,显然对方手下留情了,但江晓俞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现实,因为这显然称不上是好的结果,这只能是猫与老鼠的久别重逢——它并不想马上结束这一切,它还想继续测试弱者到底有多弱。
江晓俞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身上伤口滚烫,在强烈的紧张和兴奋之下,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已经迟钝的触觉,感到皮肤上温暖、潮湿而又粘稠的东西流淌下去,与手心里的汗水混在一起,沿着长剑滴进岩石的缝隙里。
“还好……剑没有掉……”他心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可紧接着,整个人就陷进了一种强烈而阴沉的沮丧里——是啊,剑没有掉,对方就不会因此而对自己失望了,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死到临头,却还想着要讨好别人,这是恐惧还是懦弱呢?还是心底里仍然有祈求怜悯的幻想?
这种真实而又迫切的绝望仿佛是一面镜子,只有当一切再没有任何逃避的余地和表演的价值的时候,人才能真正揭开面具放下伪装,表露真实的自己。
所以江晓俞有些失望,从这面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在人生大戏即将谢幕的时候,扮演了一个十足的懦夫,卑微,无助,弱小……
怎么办?
这一生,就这样了?到此为止,就像月光,美或不美,总会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结束。就像麦浪的命运是被镰刀收割,尾香说那朵云真美,但下过雨就没了……
甘心么?就这样结束了?可以的话,还想再见老爹一面,江晓俞眼前仿佛看见了肮脏混乱的如蜜城,大锅炖煮的动物内脏散发着温暖的臭烘烘的气味,那两个家伙一定会过的很好,完全不用替他们担心。
“但是他们会想念我么?”最后的问题停在江晓俞脑子里。他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甘:“我并不奢望轰轰烈烈波澜壮阔,我只想做个平凡普通的人,看日出日落,顺便暗恋某人,仅此而已……”
“我不想被卷进这些故事里,一点也不,我只想离开。”
“离开?去哪?”
“去我来的地方。”
“这是宿命,安排好的,你离不开。”
“宿命有结局么?”
“宿命就是结局……”
泪水夺眶而出,江晓俞觉得自己清醒了,身上的伤口一条条清晰无比,刺痛着最后的不甘心。他想明白了,无论如何还是不甘心到此为止的。
……
对于一个并没有掌握太多战斗技能的人,“能做什么”反而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火焰从江晓俞的掌心里蔓延出来,然后沿着自己的血,爬满了剑身。长剑上燃起了明黄色的烈焰,他用力挥舞,猎猎作响。那不是一般的火焰,高温一瞬间就蒸干了石块之间的水流。
而对面头笼里那只独眼仿佛有了些变化,或许是因为此处信仰中对“火堆”的迷恋和隐喻,它眼神里的不屑变成了疑惑,又变成了戒备。
“原来是个年轻的魔法师啊,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它放下了举着“剑”的双手,向前探出身体想要踏前一步,却又停住了站在原地,它接着说:“现在,事情重新变得合理起来,看来外面的世界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不过,你好像对自己的能力并不那么满意?如果必须要借助自己的血才能发动,那代价确实大了点。”
看江晓俞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它接着说:“对了,其实从很早以前就流传着一种说法,他们说,所有这些掌握了乱七八糟能力的人,原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它意识的碎片早就在你心里了。你没感觉到么?孤独的人是会相互吸引的。”
江晓俞心里一紧,但他来不及多想,这种可能性对于眼下的他来说太过于复杂了。既然烈焰已经点燃,那就必须要让对手也感受到!
没有伤心和愤怒,江晓俞心里只是单纯的不甘心,不想人生仅此而已。他抡起了长剑,以鲜血为代价的火焰华丽到无与伦比,卷起滚滚热浪,向对面的人席卷而去。
火光映在每个人的瞳孔里,俨然是希望的光。
但那个身材高大的不死人只是飞快的向后退了两步,它似乎对这火焰有所忌惮,火舌舔过它胸前的铁甲,溅起几颗火星,仅此而已,甚至连它浑浊的眼底都未能彻底照亮。
“还是太慢,可惜了……这力量……”它摇着头说。
江晓俞疯了一般,火焰变得更加炽烈,他又胡乱的劈砍过去,可对方总是能轻易躲开。他感到生命的力量在随着血液一同流逝,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
所以他决定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倾尽全力的燃烧一次,看看自己的限度究竟在哪里。他咬紧牙关,伤口里的血液加速涌出来,血液又在烈火中沸腾,空气中充满了焦糊的气味。
火焰越来越亮,直到长剑都被融化了,连钢水都沸腾起来,升华成一股铅色的雾气。
此刻长剑已经气化消失了,唯有火焰还留着,江晓俞的手里握着一柄纯粹的烈火之剑。
“你刚才说过,每个时代都有不甘平凡的人。而现在,我的背后就是深渊,我只能创造奇迹了……”江晓俞尝试着挥动了几下手中的烈火之剑,“现在这剑,对我来说不重了,它没有重量,就能挥出无限的快……”
一瞬间,无数道耀眼的光从他手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