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围在小方桌前吃饭,弟弟坐在痰盂上拉粑粑。妈妈和爸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妈妈对爸爸说:老家的芸表姐快要生小孩了,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寄给她?爸爸头也没抬让妈妈自己看着买吧!
我问:芸的姐姐霞还没有生小孩,为什么妹妹比姐姐生的还要早?妈妈平淡地说:因为霞表姐还没有结婚。我不依不饶地追问:没结婚就不能生小孩吗?妈妈回答:是的。我接着问:为什么?妈妈搪塞说:你长大就知道了。她这种把什么问题都推到将来的说话态度让我很不喜欢。
我苦想了好久,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人的肚子里一定有个很高级的机器,它知道谁结婚了谁没结婚,结过婚的人才会给她造个小人儿出来。
那几年,给我们那片街坊打扫楼梯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每天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打扫楼梯,有时是她自己一人,有时会带个神志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女孩和她一起打扫。
那个女孩看起来比我年龄大一些,长得又高又胖,说话傻呵呵的,流着口水拿着扫把,妈妈让她打扫哪里她就去扫哪里。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个女孩,那段时间,常常看到大人背着我们鬼鬼祟祟地议论什么,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到:什么“被骗”“怀孕”“邻居老头”“给糖果”“判刑”,我心里很害怕,预感一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不懂也不敢问。
我始终不明白:那个经常和妈妈一起来打扫卫生的傻女孩,为什么从此以后就消失不见了……
小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本我们都没看过的破旧小人书《白毛女》,里面的内容不是画的,而是像照片一样的真人,这更加让我们坚定地认为,书里的一定是真人真事。
小胖捧着小人书坐在中间,外面围了好几层人,大家都伸长脑袋,生怕漏掉一页画面,当看到“白毛女”被恶霸地主黄世仁霸占时,我们都不明白“霸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毛女”在山洞那几页不知被谁撕掉了,我们着急地讨论猜想,试图补上这几页的内容。后来,稍大我们几岁的女孩神秘地说:“白毛女”在山洞里生了个孩子。
啊?!我长大嘴巴不解地问:她结婚了吗?
那时,学校门口有好几个骑着自行车或三轮车卖爆米花、花米团和拽拽糖的小商贩,每到课间,同学们都跑向校门口花上一两分钱买这些零食解馋。
我班施向华她爸爸就是卖这些的,有同学说她身上总有股糖稀味儿。她家姊妹七个孩子,全靠她妈妈一人上班养活全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所以,她爸爸只好在学校门口卖些小玩意儿补贴家用。
施向华课间从来不到学校门口,她也怕同学们认出来哪个是她爸爸,我和她家住的近,也去过她家,认识她爸爸,但是,我从来没告诉同学施向华她爸爸在学校门口卖东西这件事。
我去她家的时候刚好天黑,她家又在一楼,房间很暗,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屋里摆放的全是床,床上坐的全是小孩。
他爸爸坐在厨房门口,正默默地往铝饭盒里摆放“拽拽糖”,摆一层糖撒一层面,身边放了两个饭盒,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羡慕施向华有个卖“拽拽糖”的爸爸。
一天课间,我们正在学校门口看挑着竹箩筐卖小鸡的,卖小鸡的农民说这些小鸡都是刚孵出来。它们毛茸茸的唧唧喳喳叫着很是可爱,有同学还把小鸡捧在手上。
这时突然有男同学跑过来冲着我们大声喊:马路上压死小孩了!我听到马上想到妹妹,腿都吓软了……
我和同学们跑到马路边,看见那里围满了人,我拼命往里挤,看到一辆大卡车停在路旁,一张破凉席下盖了个小孩,看不见面孔。凉席旁边有一摊血,还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有人说那是“脑浆”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心,我好想掀开凉席看看盖着的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这时,我班汪彩云抱着一只紫色的小凉鞋哭着说:是我妹妹,是我妹妹……
我发疯跑回家,看到在楼下乖乖玩耍的安雨,抱着她放声大哭,吓得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后来,汪彩云的妈妈因为女儿车祸神情恍惚,始终从这件事情中走不出来。她爸爸就带着他们一家离开了我们这座城市,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