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西用手在我眼前晃晃,困惑地问:你看见什么了?说着朝着我眼睛看的方向望了望。
我什么话也答不上来。
接下来的两节课,我只看见数学和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嘴巴动,她们讲什么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整个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我想这个周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个借口去“旧家”看看。
晚上我问母亲:“旧家”阳台的东西都搬完了吗?
她诧异地看着我说:怎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
我装作不在意地说:哦,我只是随便一问。
她答:新住户急着入住,能不搬完吗?
到了周日,我魂不守舍,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心想:我去了那里见到老邻居们说什么呢?冬梅家也不在那边住了,兰兰又那么小,我不可能去找她玩呀!带着这个问题我走出了家门,想着到底去还是不去?却身不由己地往“旧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楼下,我站在马路对面往四楼的第一个窗口看去,那里是徐林的家,第二个窗口和第三个窗口分别是我家和大浩家。我真希望此时的徐林,正站在窗口,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我。
我又看看我家的窗口,外面晾衣架的颜色已经换了,架子上挂了好多小孩子的衣服,新住户已经入住,那里也许住着一个当初和我一样大小的姑娘,现在由她和徐林一家做邻居了。
站了一会儿,徐林家窗口没有一个人影出现,我想象着徐林,这会儿在家里正做什么呢?也许他正在阳台擦拭他的那辆飞鸽自行车。他很爱惜他的车,连车子的车圈和链条都用带油的抹布擦拭的锃亮。
我从马路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再折回来继续走,希冀没准儿我还能在路上遇见他家的某个人呢?他们看到我一定会邀请我上楼去玩。可是,我反反复复走了几个来回,也没有遇见他家中的任何一名家庭成员。
忽然,我想到今天是周日,没准儿徐林去研究所的小卖店陪他的女朋友卖东西了呢?想到这里,我赶紧折身往小卖店走去,离小卖店的距离越近,我心跳的速度就越快,“咚咚咚”,我甚至可以听得到我自己心跳的声音。
到了小卖店的门口,听到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我假装买东西的样子走进小店里,店里没有徐林的影子,他的女朋友也没有上班,说话的是没见过的两个女孩子。
哦,徐林一定是和他女朋友出去玩了!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不仅傻,而且还有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一个人落寞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快过春节了,父亲拿回来两张他们厂文化宫的门票递给我说:晚上你带安雨去看节目吧!
我父亲经常说,他们厂是藏龙卧虎之地,厂里什么吹拉弹唱各种类型的人才都有,这些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地分布在各个分厂角落,但是,一到厂里有什么大型活动了,就把他们从下面抽调上来,他们画画唱歌跳舞写字的水平丝毫不亚于专业人员。
每年的春节和厂庆,厂里就会在文化宫举办文艺演出活动,一到这个时候,文化宫前面就聚聚着好多的人,其热闹场面绝不亚于看日本电影《追捕》。
一些有票的观众进去后,会把门票再从文化宫侧门的门缝塞给没票的,没票的入场时死死捏着这张半截门票再往里面混。其实,只要是厂内部的演出,一般等有票的基本入座了,大门基本就敞开随便大家出入了,提前放行就是怕没票的坐在有票的座位上不起来发生纠纷。
文化宫就那么几张大家熟悉的面孔,那几个工作人员根本没时间调节观众纠纷,有时忙起来,那个冬天常常穿着一身皮衣皮裤跑片的叔叔也站在门口帮助检票。
这次票的位置很好,在舞台的右侧,虽然有点偏但在第二排,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台上的演员,我很开心。
演出终于开始了,其中有位漂亮的独唱女演员,穿着白色的长裙,唱歌时把双手举着放在胸前,用浑厚的声音和大家都听不懂的日语演唱了一首电影《人证》中的插曲《草帽歌》,唱罢下面观众的掌声和口哨声四起,她拖着长长的裙子接连返场了好几次,最后用中文唱了首《小马车》。
我的注意点全在独唱演员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其他演员,这时安雨兴奋地拉拉我的胳膊,指着旁边伴奏的乐队说:看,小凡叔叔!
我朝着安雨指的方向望去,小凡叔叔果然在离我们几步远的舞台上,正专注地拉着小提琴。
一会儿,一个年龄稍大的男演员拿着把二胡出来独奏,报幕员说是《赛马》。
安雨不服气地说:小凡叔叔为什么不独奏《梁祝》,我觉得这个演员的二胡根本没有小凡叔叔的小提琴拉的好听!
二胡独奏完毕,枣红色的金丝绒大幕徐徐拉上,穿着拖地长裙,头发高高盘起的女报幕员微笑着从侧面出来,字正腔圆地报幕:下一个节目舞蹈《快乐的啰嗦》,演出单位:综合厂。
这时,大幕又徐徐拉开,一首风趣热闹、节奏鲜明的音乐响起,一群身着色彩艳丽的彝族民族服装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分别从舞台两旁的侧幕欢快地跑了出来。
我特别喜欢少数民族服装,专心致志连眼睛都不带眨地注视着舞台,安雨嘴里打着节拍:唆唆咪,唆唆咪,咪唆唆哆咪咪来......身体还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晃动起来。
舞蹈活泼明快,女孩子们拎着裙摆开心地跳动,小伙子们拿着三弦假装在尽情弹奏,安雨笑着趴在我的肩膀上说:你看彝族小伙子的帽子,他们帽子上翘起来的那个角看起来真的好像电视机上的天线。我听了乐不可支。
虽然这些小伙子们一会儿跑到舞台左边,一会儿又跑到舞台右边的,但我感觉到舞台上的一个“彝族小伙子”一直冲着我和安雨笑,起初我以为他听见了我和安雨刚才的对话,后来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哦,这个脸上抹着红红的油彩,画着粗粗的眉毛,涂着口红,拿着三弦,头上顶着“天线”,在舞台上欢快地跑来跑去的“彝族小伙子”,原来是徐林!
这是我们家搬走后我第一次和他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我设想了无数次和他见面的场景,见面时我应该和他说些什么,甚至我连自己应有的表情都设想好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一种独特方式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