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见到方阿姨是在她“坐月子”期间。
方阿姨和婆婆住在一起,他们住在一个不大的套间里,婆婆住在外间,他们住在里间。
他们的小房间显得十分拥挤,箱子椅子和床上摞满了东西。方阿姨的两条长辫子也剪掉了,头上包着头巾,盖着被子一脸浮肿地坐在床上,身边放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
一年多的时间不见,方阿姨变化很大,不再是那个明眸善睐活泼开朗的姑娘了。
我拿出妈妈洗得干干净净的,安安小时候的尿布,递给方阿姨并转告妈妈的话:用过的尿布软和,不伤婴儿皮肤。
方阿姨笑着接过尿布说:还是你妈想的周到。
这么久不见,我特别想和方阿姨多聊会儿天,想问问她过得还好吗?可是因为她婆婆一直在外间待着,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方阿姨的婆婆胖胖的,穿一身类似绸缎的亮闪闪的衣裳,她头上也包着条头巾,头巾后面有个扣子,怀里抱着一只体态肥硕而健壮的猫,端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打嗝。
那只猫虎视眈眈地望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害怕任何小动物,生怕它扑过来撕咬我。
他们家的家具是近似黑色的暗红色,墙上挂着两张国画:一张是猛虎上山,一张是猛虎下山。沙发上搭的两条沙发巾是咖啡色底上印有几棵松树。
房间里的整体色调是沉重压抑的,再加上沙发上坐着抱着猫的老太太,我有一种误入恶霸地主黄世仁他妈家中的感觉。
方阿姨和罗叔叔分手后很少再来我们家,罗叔叔倒是一如既往地按时过来,和我父母聊天总能扯到方阿姨身上,有意无意地会问起方阿姨目前的状况。
我第一次见到方阿姨的丈夫,是他们俩人一起抱着孩子来我家,我很诧异:没想到方阿姨找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做丈夫。倒不是觉得这位叔叔配不上她,而是觉得方阿姨和他在一起远没有和罗罗叔叔在一起显得那么般配。
方阿姨和罗叔叔分手后很快就结婚了,对方是厂里的一名普通工人,方阿姨介绍他时着重说道:他还会拉小提琴,姓凡。方阿姨称呼他为“小凡”。
小凡叔叔瘦瘦的中等个子,脸长长的,眼白比较多,看起来有些木讷。头发属于自来卷,总有几缕头发无精打采地搭在前额上。他不像罗叔叔那么“生动”,两人一看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我不明白,方阿姨怎么会喜欢上他,也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毫无生气的人怎么可能会拉小提琴?
徐林的舅舅是个画家,他的女朋友也会拉小提琴,可那位阿姨看起来就完全和我们楼门的阿姨们不一样,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
徐林他舅舅有次来他们家,带过来一张画:是位在拉小提琴的姑娘。我觉得那个姑娘好看极了!和我们大多数家庭贴在墙上的年画风格完全不一样。
之后,方阿姨又抱着孩子单独来过我家几次,全然不提罗叔叔,不像罗叔叔似的拐弯抹角地总会拐到她身上。
方阿姨有说有笑,又恢复到了先前我刚认识的那个方阿姨。我心里很替她高兴,我希望她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生活,可是,心里不免也有一丝惆怅和失落:她当初和罗叔叔那么要好,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她怎么说忘就全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