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宿舍楼下有个卖烤红薯的老妇人,这个老妇人有着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她常年围着一个皮围裙,围裙前面有个硕大的口袋,她把收到的零钱统统放在里面,并习惯性地用手压一压。她胳膊上戴付脏兮兮的蓝色套袖,套袖下面露出一双皴裂的手。她经常灵活地把手伸进用泥巴糊的炉子里,不停地翻转红薯,一点儿都不嫌烫手。这个老妇人在这里卖烤红薯年头已久,我上小学的时候她已经在这里了,那会儿她好像也是这么老了。
每次我从这里经过看到她,心里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现在我和小翟站在这里,也忍不住向对面张望,虽然那里现在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用泥巴糊的炉子……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我经常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她,有时下午放学不知不觉地就会走到这里,并傻傻地站到天黑。
攒的零花钱够买一块红薯时,我便怯生生地跑到她这里,把在手心里攥出汗的零钱通通递给她,让她根据钱数帮我挑选块大小适中的烤红薯。有时,她会抬起满是疲惫的眼睛望我一眼,人多时,她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当然也顾不上看我。她看我时,我会拼命向她报以微笑,以便引起她的注意;她不看着我时,我会满心的失落,总想在她身边多停留一会儿引起她的注意了再走。
有次放学天阴沉的厉害,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我忽然想起她,也不知道她带没带伞?她会不会挨雨淋?下课铃声一响,我就拼命往她这里跑,到这里时豆大的雨滴正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她着急忙慌地正把雨布盖到炉子上,然后站在单身宿舍的房檐下避雨,不时抬起满面愁容的脸,望望乌黑的天空。
我撑把雨伞,站在洗衣组的门口默默地看着她,虽然我们仅一条马路之隔,我却没有走过去的勇气……
高兴时,我常常会忘记她。但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想起她那张黝黑、也算不上是慈祥的脸。尤其在我讨厌妈妈的时候,我真希望她能带我走,离开我现在的家,哪怕和她回到乡下我都不在乎……
这奇怪的想法源于我小时候的一次发问,有段时间,我特别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苦思冥想仍不得其解,于是我把这个难题抛向了妈妈。
妈妈警觉地问我:“谁让你问的?”
我说:“我自己要问的。”
妈妈和爸爸迅速对视了一眼后,说:“你们三个都是捡来的。”
“捡来的?!”我大声反问道:“从哪里拣来的?”
妈妈想了一下说:“安雨是在上海,安安是在北京。”
“那我呢?”我急切地问到。
妈妈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喜欢吃烤红薯吗?”
我赶紧点了点头。
妈妈说:“厂单身宿舍下面那个卖烤红薯的女人就是你亲妈……她家孩子太多了,就把你扔到路边了,我下班从那里经过,觉得你挺乖就领回家了……”
听到这个答案,我伤心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更为安雨和安安难过,他俩那么小亲妈就把他们弄丢了!
每次妈妈下班买烤红薯回来,我都忍不住想:这可是我亲妈烤的红薯啊!
我已经记不清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相信这个谎言的。当我父母把我当时的反应当笑话讲给别人听的时候,看着他们“嘎嘎”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样子,我一点儿没觉得好笑,甚至还认为他们有一丝的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