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十二点半,正午的阳光直射在华尔街的路面上,一位名叫纳撒尼尔这样虔诚的名字的小伙子,把一顶草帽扣在他那剃得很短的小平头上,他今天一大早就得到了总计二十五美分的收入,现在他宣布,他打算要去吃午餐了。
“科弗特法律代理人”
这是一个位于市中心的律师事务所,房门大开,并且门的两边被固定着,可以看到里面,冷冷清清;而真正的科弗特[2],就在这个时候,从他那张罩着桌布的桌子前抬起头来,在这个公寓的内部,地毯,书架,霉味,一把大椅子,和它上面的皮垫,以及三扇窗户中,唯一一扇打开着的窗户上的嵌板,都在宣告着,这里是专权之王的圣所。而这位绅士的着装,显示出他应该是个教友派,或者贵格会[3]信徒。他身材挺高,有着相当圆实的肩膀,还有一张苍白的、方形的,刮得发青的脸;任何一个有过一丁点儿相面术知识的人,都不会看错那假装圣洁而其实是撒旦一般的眼神。科弗特先生有着一套管理视觉器官的办法,不过他的眼神却因为一些怀疑的神色,表现得不太好。现在,它们又被这个跑腿儿的小青年重新点亮了。
“行,去吃你的晚餐吧;你们都去,”他说,“我想单独待着。”
威格尔斯沃思,书记员,一个浑身烟草味的老人——不停地抽烟或者嚼烟草——离开了他那角落里的高脚凳,他刚刚在那里缓慢地抄写着一些文件。
老威格尔斯沃思!我一定是落下了一个能对你既赞美又惋惜的词儿;上帝真是给了你一副好灵魂,你这个滑稽的怪老头。
在纽约的各地,我见过一些比这样的老人有着更愁苦的眼神的人;他们似乎没有女人或者儿女,贫困至极,牙齿掉光,嘴唇陷在牙床里,衣衫褴褛,最后,只有在和可敬的饥饿与贫民窟的斗争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老威格尔斯沃思曾经发达过。但他举债和老年赤贫的主要原因,就是纵饮无度。可他从未彻底喝醉过,但也没有完全清醒过。现在,他以四美金的周薪受雇于科弗特先生。
纳撒尼尔,之前提到过,是一个有着巨大野心的小男孩,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他能够在第三大道上驾驶自己的快马。同时,他抽着便宜的雪茄,修整着那温柔地搭在太阳穴两边的卷曲发亮的棕发,修成一种叫作“肥皂缕儿”[4]的形状,他平时打扫办公室兼跑跑腿儿;偶尔会停下来用舌头或者拳头解决下争端。对纳撒尼尔来说是勇敢的,并且如果必要的话,他会本能地用暴力迫使别人接受他的观点。
从这两人面前解脱出来之后,科弗特先生坐下来开始写信,并不时地陷入沉思;在写完信之前,很显然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然后他叠好信,装进信封,密封好,接着把信锁进了他的办公桌。
有人敲门。
“请进。”
两个人进来了。一位是精力十足的中年男人,所谓的工人阶级。另一位是您的谦逊的仆人,在讲述他的这个冒险故事中,他将承受所有这些痛苦,为了让您高兴,他就叫作杰克·恩格尔,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有二十岁——大概五英尺十英寸高,脚上穿着长袜——一对棕色的眼睛,和红红的脸颊配在一起,看起来既显眼又趾高气扬,像是那些在结束工作之后,从市中心穿过拿骚街回家的女孩们中的一个。
“科弗特先生,是您吗?”我的同伴说。
“是我的名字,先生,您不坐下吗?”
“我叫福斯特,”他一边坐进椅子,一边把帽子放在桌子上,“我想,您前几天已经收到了我的信吧?”
“啊,对——对,”律师缓慢地答道。然后他看着我,“所以,这就是那个年轻人?”
“就是他,先生;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事情该怎么解决。您看,我想让他当个律师,但这不是他自己想选的,他不太喜欢这一行当。但是我就是一门心思放在这个事儿上面;而且他还是个孩子,他听我的,同意踏实地学一年业务。然后他可以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儿。”
“他不是您的儿子,我想我明白了。”科弗特先生说。
“不全是这样,”那位回答,“但是也差不了多少。现在您知道了我的想法,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我想知道您怎么想。”
“好吧,我们来试试吧,福斯特先生,不管怎样。”然后他转向我,“如果你明天中午之前来这儿,年轻人,在九点到十点之间,我就能多和你聊一聊;然后就开始教你。不过,我事先说清楚,你能学到多少取决于你自己。我的工作仅仅是指出最好的那条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