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消失了,狼群并没有转危为安。
刚刚出生的小狼,给狼群平添了一份危险。母狼不能及时得到食物,小狼嗷嗷待哺,不时从狼巢附近传出小狼稚嫩的叫声。还有,小狼刚刚出生,白天不能跟着狼群转移,只能待在洞里。这样一来,就更危险了。
狼巢必须留下一条狼,一旦有险情,及时向狼群通风报信。这个任务落在顿巴身上。顿巴虽然老了,腿脚不好使了,可它有着别的狼无法具备的丰富经验,还有细心周全,尽职尽责和临危不乱的品质。责无旁贷,这项重任落在顿巴身上。
“走吧,走吧,有我呢!”每次,顿巴都催促着那些母狼上路。
太阳尖尖落了下去,狼巢四周静悄悄的,薄薄的暮色把狼巢变得虚无飘渺。此时狼巢如同雾里看花,自然多了一份神秘。
捕食归来的参花来不及与顿巴打招呼,一头钻进狼洞里。还离着很远,参花就仿佛听见了小狼的呼唤。
别以为顿巴的工作结束了。对它来说,狼群的回巢只是说明需要它守护的对象增加了。它静静地趴在土丘上,严密注视着工地的方向,从那里传来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它不能因一时的疏忽,给狼群带来灾难。狼群经不起折腾了。
顿巴掠了一口身边的青草,慢慢咀嚼着,老了老了,胃口也小了,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
其实顿巴不是台来花草原上土生土长的狼,也不属于这支狼群,它来自于临近的吉尔嘎朗草原。那时,顿巴是一条体格健壮,威武漂亮的大狼。很不幸,它所在的狼群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先是一场暴风雪把吉尔嘎朗草原变成了茫茫雪原,随后是猎人疯狂的杀戮,眨眼之间,狼群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顿巴凭借着机智灵活,反应迅速,在猎枪下逃脱。顿巴虽逃生了,在茫茫雪原却找不到藏身之处,更没有一支狼群愿意接纳它。
草原上的狼群有着严格的群规,往往几个或十几个狼家庭组成比较固定的狼群。在每支狼群里,都有头狼——狼王,统领着这支狼群。外来的狼或其他狼群的狼很难融入进这个集体。用一句夸张的话形容,风吹不进来,水泼不进来。即使融入进来,这条狼的地位也是最低等、最卑微的。最危险的时候,这条狼得冲锋在前;享受食物时,它排在最后……虽然狼群接纳了一条狼,可这条狼终究不是这支狼群中的一员,早早晚晚会葬身危险的旋涡中。
狼虽是草原上的大型动物,但它们是群居动物,单打独斗,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每条狼都必须依靠一支狼群才能生存。
顿巴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可它倔强、坚韧、不服输的性格,决定了它没有投入其他狼群,成了名副其实的孤狼。成了孤狼,又决定着顿巴不能在吉尔嘎朗草原上待下去了,它这条孤狼迟早会成为某个狼群的口中餐,腹中肉。在生存极端困难的情况下,狼群为了活命,往往把孤狼当作解决肚皮的首选。
尽管它们都是狼!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顿巴来到台来花草原。台来花草原的生存环境要比吉尔嘎朗草原好一些,但仍然没有一支狼群愿意接纳它,它依旧是一条孤狼。不过,顿巴却迎来了它的第二个春天,它竟然成了一群流浪狗的头领。
流浪狗大都来自台来花草原周围的集镇,它们与牧羊犬有着天壤之别。这是后来,它才知道的。
十几条流浪狗与顿巴不期而遇,它被团团包围了。说实话,半年多的流离失所,使得顿巴已没有了狼样,怎么看都像一条流浪狗。流浪狗用意很明显,收编这只“狗”,充当它们的爪牙。没想到经过一番较量,流浪狗被顿巴打得屁滚尿流,俯首称臣,它轻而易举当上了流浪狗的头领。
随着不断接触,顿巴算是看透了这些流浪狗的本质,见利忘义,以强欺弱,偷鸡摸狗,无恶不作……顿巴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与这些流浪狗为伍,而且还是它们的头领。骄傲的顿巴毫不犹豫,毅然绝然地离开了流浪狗。
离开流浪狗之后,它仍在台来花草原上游荡。后来,它们又偶遇过几次。那时,顿巴仍孑然一身,流狼狗每次都会盛情邀请顿巴再次做它们的头领,顿巴连理都没有理它们。
最后一次与流浪狗相遇,让顿巴找到了现在的狼群。
多日来,流浪狗没有进食。它们在台来花草原上已是臭名远扬,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双双眼睛监视着它们,就连它们的同类——牧羊犬也都视它们为仇敌。
幸运的是,流浪狗遇到了一条狼,这是一条漂亮、年轻的雌性狼。流浪狗曾与顿巴打过交道,深知狼的厉害。不过,今天,它们仗着狗多势众,根本不把狼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条雌狼。流浪狗开始围攻。
雌狼动作笨拙——它怀有身孕,根本不是流浪狗的对手。
就在雌狼身陷囹圄,马上要被一群流狼狗咬得肚破肠流时,顿巴出现了。顿巴一看流浪狗又在以强欺弱,气不打一处来,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战斗。流浪狗一愣,知道顿巴的身手,轻易不敢下口。就在流浪狗一愣神的工夫,顿巴大发神威,冲天的戾气散发出来,身影快如闪电,锋利的牙齿散发出幽幽的寒光。似乎只是一眨眼,已经有五只流浪狗丧命在它的嘴下。其他狗一看大势不好,夹着尾巴跑了。
顿巴救下的雌狼,就是参花。
参花作为与头狼共同领导狼群的母狼,它接纳了顿巴,所以杰雪的狼群也很快接纳了它。
月亮升起来了。天空高远、辽阔……月亮显得格外亮。远处的明格尔图山、哈日达山隐约可见,山峰、低谷……朦朦胧胧,如同罩上了一件银纱。近处是连绵起伏的土丘——狼群的狼巢,高高耸起的土丘清晰可见,只有那黑黢黢的沟底显得神秘、可怖。
台来花草原万籁俱寂。
狼群三三两两离开了狼巢,它们去附近的泡子(池塘)饮水。自从有人出现后,狼群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泡子附近。
泡子并不很远,但很危险,因为那里与狼巢中间隔着工地。
狼群曾试着再找一处水源,但并没有找到。偌大的台来花草原,泡子并不多见。草原上水特别珍贵,能像这个泡子子一样一年四季都有清澈水源的更是难得。
如果心细,在草地上会看到一条小径——这条小径仅能容下一个人的脚掌。小径上杂草丛生,有的草已被踩倒,泛黄,枯死。这样的一条小径在草地上时隐时现,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这样的小径很多,或笔直,或弯曲,从某个地方一直延伸向泡子。这是狼祖祖辈辈踩出来,专门供狼行走的狼道。
自从道老渡来了筑路大军,这些狼道不得不改变方向,甚至弃之不用,狼群重新开辟出新的狼道。
月光一泻千里,静静地笼罩着草地。
狼群分散在狼道上,缓缓走向泡子,不用担心有人,不用担心危险,这静静的草地,如水的月光告诉狼群,今晚是绝对安全的。
夜里行动有很多好处,凉风一吹,精神了,饥饿感降低,路程似乎也变短了。
顿巴走走停停,实在走不动时就趴在狼道上歇会儿。不远外能听到簌簌的声音,那是同伴们的声音,听到它们如此安详的脚步声,顿巴似乎又充满了力量。
它终于来到一处泡子,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倒下。它不管不顾,就那样倒下去了,清凉的水浸透毛发,好舒服啊!顿巴伸展开四肢,躺在泡子边上,轻轻地饮着水。不远处传来打斗、嬉闹之声,那是小狼们在尽情玩耍。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小狼们才表现得无忧无虑。
顿巴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这种嬉戏的声音了。
两条大狼远远地躲开众狼的视线,它们颈项缠绕。说不定,这个美妙的夜晚又将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
顿巴站起身,没有忙着离去。它沿着泡子缓缓行走,嗅一嗅脚下的泥土,看一看远处的同伴,望一望蓝色的夜空……这个时候,顿巴觉得属于狼的生活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