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王侯腊,五帝校定生人处所、受禄分野、降注三万六千神气。
距离东白县那次鲜为人知的战斗,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被弩箭射中的高星,也在李莫语的帮助下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小道长,你来了!”等在门口半天的杨明月,看见由远及近的李莫语,连忙热情的忙迎了上去,把他领进了自己的家门。
“你又来干什么?”跟面对李莫语截然相反的态度,杨明月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身旁的“不速之客”——陆云明。
“怎么了,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恩人?”“恩人?你也配!”
“不是我把小道长介绍过来的?”“那又怎么样?没有你我一样能请过来小道长。”
“没有我,你会知道小道长?”“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忘了!”……
“行了!”陆云明的妻子听着身旁两人像小孩一样的争吵,听的头都大了,她瞪着两人,“你们两个,吵到我的孩子了。”
听到这话,陆云明连忙搂住妻子,“你说这个杨明月!不过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接着他又把头贴着妻子的肚子上,“孩子,记住这个人,等你出来我们一起来教训他!”
平白无故背了口大锅,听到这话的杨明月,自然是一脸的不愿意,可是碍于陆云明的妻子在一旁,他只得赔笑道,“弟妹对不起,当哥的给你陪个不是。”
“孩子,听到了吗?这个坏人说他错了,那咱也不能原谅……”,陆云明突然停了下来,“姓杨的,怎么就弟妹了,明明是我大,你该叫嫂子!”
“我呸,我比你大两天好不好!”“那时候我记错了,我应该在你前面的!”
“生辰八字你都能记错,你蒙鬼呢!”“我不管,你得叫我哥!”
“我叫你哥?叫你个大头鬼!”……
听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陆云明的妻子连忙捂住耳朵,加快脚下的步伐,她觉得再呆下去,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都要疯了。
杨明月的卧房,他的妻子佟静正坐在桌前,一旁的李莫语则用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按着佟静的寸口脉。“小道长,怎么样,我有没有怀上?”看着李莫语收回的手,一脸焦急的佟静连忙问道。
“夫人,你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怀孕,是因为你体内肾气不足。”李莫语顿了顿,“虽然你之前看过不少大夫,也吃了许多补肾气的药,但碍于你体质的原因,这些药并没有发挥作用,反而对你的身体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
看到佟静两眼失去神采,写满一脸的失望,一旁的杨明月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夫人,你…唉!”见杨明月欲言又止,李莫语却笑了笑。
“两位不用担心,我先前开的方子是给夫人调理身体所用,如今她服用半月,身体也恢复正常,只需我再以灵气相助,不出半月,两位夙愿自然可成。”
“真的吗?”听到李莫语的话,佟静猛的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芒。“对”,李莫语点了点头,“小道在道观之时,曾与师父学过运气之法,辅以修补肾气之物,两位以后自然会儿女双全。”
“道长在上,请受我夫妻一拜!”听了李莫语的话,一脸激动的杨明月连忙拉起妻子佟静,要给他跪下。
“两位与我父母年龄相仿,如我叔婶一般,岂能如此!”李莫语轻轻抬起两人手臂,将他们扶回椅子之上,“吾师曾言,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久久必获吉庆。所以得子孕女,皆是两位积年行善之功,小道之为不值一提。”
高星受伤,对他自己而言,是个利大于弊的事,当然这是由于他救治及时的原因。
由于高星受伤,再加上刺史马瀚元被害的线索中断,案件一时难以进行下去,所以离家多日的他,自然得到了回家看望母亲的机会。
“高星,你回来了。”坐在桌前练习书法的青竹县令,看见走路略有蹒跚的高星,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高星在脑中组织了下语言,然后便将自己过去半月在东白县的经历,一一说给了青竹县令。
“你说兴州刺史马瀚元曾经改过名字?”青竹县令放下手中的毛笔,给坐在椅子上的高星倒了杯热茶。
“对”,高星点了点头,“这个消息是东白县捕头打听到的,他说是马瀚元酒醉后,偶然对一女子谈起的。”
“消息可靠吗?”青竹县令皱了皱眉头,心中似乎有些不相信。“我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高星见青竹县令仍是周折眉头,又道,“我曾与陆云明一起询问过马府管家,他说他跟着马瀚元十几年,却从未见过他有亲戚上门拜访。与人交谈,凡是聊到籍贯,必定含糊其辞或是转移话题。”
“如此说来,这个马瀚元必有不可告人之谜啊!”“对,而且我去马府之时,见他府上奇花异石、名人字画、金银瓷器比比皆是,更别论他府中的楼廊雕阁,而且他院后还有一万寿湖,占地约有七八亩。”
“什么!”,青竹县令一脸的震惊,“我虽然早就听闻山南三州贪腐严重,可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一州刺史带头贪腐,那些县镇之中的官员,又有多少能够秉持为国为民之心啊!”
“不能再耽搁了!”,踱步了片刻的青竹县令转身走向书柜,从暗格中拿出一块白玉样式的物品。
站在一旁的高星细细打量着县令手中的物品,四四方方,两指薄厚,大小比掀开的书籍略大,除此之外,和市面上的白玉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大人,这是何物?”见青竹县令郑重其事的样子,高星知道,他面前的东西,必定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此物乃是墨家新近所研,名为同书玉。”青竹县令一边研墨,一边对高星讲解道。
“此玉有子母之分,我手中的这块就是子玉。我于子玉上书写文字,母玉之上,也会同时显现出一样的文字,反之则是亦然,故而此物名为同书之玉。”
见高星一脸的惊讶,熟知此物的青竹县令却是苦笑连连。“你听我所言,或许觉得此物甚奇。可是此物稀少,有如山中仙人,在我大霖境内,此同书玉,只有天工阁一家可以买卖,而且一年仅售三五。”
“所谓物以稀为贵,这同书玉之价,你可敢一猜?”青竹县令提笔写字正欲写字,却突然起意,考起了高星。
“此物这么神奇,有如此稀少,应该得有…”高星停下来,仔细地想了想,伸出来了一根手指,“一两黄金?”
“哈哈!”青竹县令大笑了两声,“一两黄金?这子玉就需三千两黄金,而那母玉更是十倍不止!”
“三千两!”高星瞪着眼睛看向那块平平无奇地同书玉,惊讶的都忘记合上嘴。
“对,三千两!想我大霖去年赋税才只有八千万白银,而如果要买这一块小小的白玉,就要花去许多,如何不让人震惊。”
长叹一口气,青竹县令缓缓放下手中毛笔,“我已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传到指挥使那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只要等指挥使的回信就行了。”
大约过去了一刻时间,青竹县令面前的同书玉,突然有墨字显现出来,他连忙拿起一旁准备的白纸,将显现出来的全都抄到了纸上。
等到同书玉再次恢复洁白无瑕的时候,青竹县令拿起写满字迹的白纸,从前到后扫视了一遍,然后开口说道,“指挥使大人早就已经在调查山南三州贪腐之事,恰逢之前兴州刺史马瀚元被害,他觉得事有蹊跷,便托人从甲库调出了马瀚元的甲历。”
“甲历?那应该有他的出身籍贯吧?”“恩,我找找,马瀚元…业州平齐县人氏,……父母早逝,弱冠之年娶妻,有一子一女,大安三年中进士…”
“他有妻子?朝廷也知道,那为何会允许他再婚?大霖律法不是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吗?”
“你别急啊,你都知道大霖律,那些户部考校的官员能不知道吗?马瀚元之所以可以再娶妻,是因为他之前的妻子死了。”
“死了?”“对,据节度使大人所查,马瀚元考中进士三甲,入翰林院学习了三年,而后回乡接妻子三人,准备前往边西赴职,而就在他动身之际,家中突发大火,除他之外,府中十数人尽皆殒命。”
“除了他?这么说,不仅他的妻子,就连他的儿女也都死了?”“大火烧了两个时辰,冲天火光,隔着方圆几里都能烤的人生疼,他那几岁的儿女又怎么能活的下来啊!”
青竹县令略带唏嘘的放下手中白纸,“没想到这个马瀚元的身世竟然如此之惨,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或许是常年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高星听了如此悲惨的故事,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只是觉得有些蹊跷,“县令大人,如此大火,马瀚元又是如何活的下来?”
“据平齐县卷宗所言,当日午后,马瀚元一人前去山中散心,只因有些迷路,误了回家时间,才避了这场大火。”青竹县令又拿起白纸看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着高星,“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据卷宗所记,似乎并没有问题”,高星无意识地摆弄着手中腰牌,“不过我听完此事,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烦躁。”
“大人,我想去平齐县。”思考了片刻,高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面色严肃。
青竹县离平齐县并不算很远,骑马而行的高星只用了大概两个时辰,就到了平齐县衙。
到了平齐县衙的高星,说明了来意,在查阅案卷之后,却并未得到新的答案。
“不知当时负责此事的是那位捕快?”合上卷宗,高星看着面前男子。“是老杨和一位捕头,不过现在就只有老杨了,而且老杨年纪大了,几年前就不干了,你要是想找他,就去城东酒馆,只要他没死,那他一准在那。”
望着远处天空中厚重的铅灰云彩,感到有些寒冷的高星,裹了裹身上的棉衣,“要下雪了,得赶紧问完回去。”
对着合起的手掌哈了口气,高星慢慢走进面前的酒馆。
酒馆不大,有些破旧,虽然没有几个人,但因为里面放着几张同样破旧的桌凳,却显得有些拥挤。
高星环顾酒馆四周,最后在酒馆最后靠近火炉的位置,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高星走到老人面前说明了他的来意。
“马府大火?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我连昨天早上吃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那场大火,我却像刚看见过一样。”
老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舌,准备对高星讲述那场让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的大火。
可是他这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老头子,又哪里能想出什么形容的话语呢,所以在脑中思前想后了半天的老杨,最后张开嘴,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那火……真大啊!”
“马府大火之后,马府主人马瀚元就连夜离开了平齐县,连后事也是托人帮他料理的,虽然很奇怪,可是这不关咱的事,咱也不操那闲心。”
“可是谁曾想,过了几天,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马家本该烧死的兄妹俩。两个长的惹人爱的小孩,脸上、衣服上却沾满了泥,身上还有一股的酸臭味,比那西边破庙里的乞丐更像乞丐,你说这咱能不管?”
“老头我长的丑,家里也穷,年轻时候虽然也说了几家媒,可是人家姑娘要么是看不上咱,要么就嫌弃咱穷,后来我就索性不找了,你说一个人多自在,为什么非要受那一肚子的鸟气。”
“不过也得亏老头我这么多年一个人,加上对嫖赌什么的没有兴趣,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但咱也知道不能贪杯,要点到为止,所以这些年下来,老头我也攒了不少闲钱。”
“可是这年纪越来越大,我就越不能看见别人子孙满堂,你说那左手拉着一个孙子,右手抱着一个孙女的,弄得老头我心里多难受啊?那是钻心的难受啊!”
“所以那个猎户找到我的时候,我看着那两个水灵灵的孩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老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红着脸继续说道,“老头我是当初逃难来的,在这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我对外就讲,那两个孩子是远方亲戚去世后托付给我的。”
“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爸,为什么不让人家一家团聚?”老杨停下来,看着高星,可高星却一点没有回应老杨的意思,“没意思,你这小子没意思。”
“老头我也问过,还问了好几遍,可是那两个孩子就是不愿意,非要跟着我,你说!老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老杨的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慢慢的,他们两个一点一点也长大了。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以后,就天天跟老子顶嘴,跟老子对着干。可我那两个孩子不一样,他们孝顺我,还不是一般的孝顺。”
“我小闺女前几年去了兴州的大户人家当丫鬟,儿子也在那读书,两个人互相照应,而且啊……他们每年回来都给我带好多好酒,可我一口也没喝过,我都把它们都放起来了,没事就拿出来闻一闻……”“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喝酒吗?”高星看着桌上的三四个酒壶,很难想象出,眼前这个的老杨头,藏着好酒却没喝过的场景。
“一听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喝酒,那酒是越陈越香。我把那些酒放着,等到我那闺女嫁人……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我再把它们搬出来……让那街坊邻居都看看,都闻闻,让他们都羡慕老头我……”老杨说着说着,慢慢闭上了眼,打起了鼾。
“店家,这……”“哦,老杨头睡着了?哈,客官不要在意,他就这样,喝多了就睡,我们这都常年给他备着床呢。”
“那店家你可知他儿女的姓名?”“知道,他闺女叫杨小豆,儿子叫杨初,对,就是这样写的”
“行,那谢过店家了”“外面下雪了,客官要不在小店留宿一晚?”
“不了,今日腊八,我娘还在家中等我,我得快些回去。”“行,那客官路上慢点。”
……
“老杨起来,来这边睡……”“别…别动我的酒…那…那是我儿子跟闺女…买的,我得…等他们成家再喝……”
“不喝,不喝。”“对…不能喝,喝了…喝了,我就…看不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