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入夏的长安新宫四下通透,三层小楼遮了日头,虽是起了暑气,躺在其中也能受凉风习习,全然没有些热意,时时从井水中镇过的清汤,取过来喝上一口,更觉得整个身体的毛孔皆透着舒爽。
依着规矩,原本应有夏日冰块,好为消暑,只是,身在长安中,年幼的刘协连给宫妻赏赐饰物,置办新衣的钱都拿不出来,更不要提什么贪口舌之快了。
毕竟,这新京中,能安然活下去,便已经让刘协觉得筋疲力竭!
“哈哈!太好了!”
“真是祖宗佑我,天佑大汉!”
十三岁的刘协,手中拿着薄薄的奏文,看过之后,难以抑制心中激动,想到天子当城府无相,将奏文放下,绕着桌子转了一圈,终究心中窃喜,又赶紧捉过奏文,再看了一遍。
刘协一字一句的读过,似乎想要透过字里行间,亲身看到幽州的变故。
倒是没有想到,幽州竟会给自己如此大的惊喜。
过了许久,刘协复躺在椅上,闭上了双眼。
便是这几年,先后被董卓,李傕和郭汜胁迫,名义上是大汉少帝,实则只是他人手中傀儡罢了,对于自己的处境,刘协看的分明,也唯有虚以委蛇,暗中做些布置,以图脱了贼人掌控。
“快去唤黄门侍郎过来!”
刘协平复了心中情绪,高声向随身侍监令道,待到侍监应过离去,刘协又赤着脚追了出来,道:“回来,回来,再叫光禄大夫也一同过来。”
“是!”
侍监慌忙伏在地上,好让刘协不用奔出步子。
过了没多久,钟繇掩着汗水,急匆匆的来见刘协,进入阁楼中,发现其中已立着一人,此人钟繇也是识,正是光禄大夫贾诩。
因李傕郭汜是凉州人,对于同为凉州人的贾诩,朝堂汉官多有些不喜,其后诸人发觉贾诩时而阻拦李傕郭汜,让夹在中间的汉官好过一些,于是对贾诩的态度也就缓和许多。
“臣钟繇,参见陛下。”
钟繇做势就要叩拜。
刘协慌忙提手,挽住钟繇,连声道:“钟卿无需多礼,你的心思如青天白日,昭昭可见,朕心中是知道的,眼下没有旁人,你我君臣,不必行这些虚礼,若是钟卿再恪礼,朕可要生气了!”
“谢过陛下!”
钟繇虽起了身,依旧躬身礼致。
“来来来,两位爱卿,快,先坐下,喝些凉物,驱驱暑期,朕再给你们看一桩好事情!”
刘协让两人坐下,才起身拿起了奏文,递给钟繇贾诩看。
钟繇接过奏文,看了两眼,手间越发的颤抖,到了最后,再伏倒在地上,声近乎呜咽,道:“此时陛下的天福,是天佑陛下啊!恭喜陛下,臣恭喜陛下喜得强援!”
贾诩从钟繇手中取过奏文,几眼扫过,却是立在远处,面色未变,让刘协看不出其所想。
“钟卿,快起来,快起来!”
刘协再将钟繇扶起来,看到钟繇的双眼中,已有泪水不住的流下。
其实,看钟繇贾诩态度,刘协更喜欢贾诩一些,正所谓的胸有惊雷而面如沉湖者,可拜大将军,眼看贾诩处事不惊,这等胆色与城府,才是难得,至于钟繇有感哭诉,亦是能让刘协感知到如今落魄的大汉群臣,对自己多有忠心,实则是另一番感触。
刘和在两人身前踱步,口中亦是多有感慨。
“朕的那位侍中,算起来,比朕还大上一辈,朕应唤做伯叔,此人自小为我伴读,其人秉性朕最了解,若是论起文章,刘和可谓是翘楚,若是治理一方,却是过于迂腐了,年前朕让他为使,回幽州请刘虞助朕,刘和竟然不能看透袁家兄弟心思,先被袁术囚禁数月,又被袁绍囚禁,最终连累其父刘虞乱了阵脚,为公孙瓒所杀!”
“这次能在半年时间,平定了幽州,着实出乎朕的意料,当年先帝让刘虞为外臣,领了幽州牧,便是想着能借着刘虞之手,为天家做外援,唉!刘和的性情,与其父极为相似,优柔寡断不能决意,你看这奏文上,前尚书卢植,王烈先生,都在幽州,为刘和助力。”
“王烈先生高洁,先帝三府征召他,亦是没有让他为官,后来董贼入京,王烈先生无能为力,才一走了之,便是不畏惧董贼的权势,去了幽州,尚书卢植也是刚强,当面顶撞董贼,也归隐还家,这都是如两位卿家一样,是我大汉的忠臣啊!”
“你看这奏文上,太史慈,这人朕是记得的,青州有名望的忠义之士,也去帮了刘和,还有这个刘策,带着百人斩杀了乌桓一部,将乌桓驱逐,又只身去黑山张燕处说服张燕归了汉室,这等胆量,可谓国士无双!”
“这些人啊,都是大汉的栋梁之才,能在汉室危难的时候,帮助刘和在幽州站下脚跟,说明他们心系大汉啊!”
“刘和的本事啊,朕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大才辅助哦,万万不能做下这等功绩。倘若做下这事的,是荆州刘表,益州刘焉,朕实则没有胆量去他们那里,朕与刘和自幼一起,自觉绝不会看错,亦有十足把握,能让刘和为我所用,两位卿家,你们是朕最能信任的,此事与朕来说,实则太过重要,还请两位卿家助我!”
说到此处,刘协倏然跪下,不待钟繇有所反应,已经俯首扣在地上。
“陛下!”
钟繇慌忙将刘和扶起来,再死跪在地上,泣喊道:“主辱臣死!臣无能,不能为陛下扫除乱臣贼子,此次钟繇定然不负陛下期望,为陛下求援脱困!”
这边臣子戚戚,看起来多有君臣相惜,靠着围栏的贾诩,却是拢着衣袖,头低下了些,双目盯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钟繇痛心哀叹了一番,刘协才止住胸意,回到桌前,再将奏文铺在桌上,口中多有喃喃自语:“幽州有这等功绩,我却是如何封赏,还有张燕为我大汉开垦了新州,这州的名字又叫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