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冲何曾受到如此言语羞辱,不管左臂伤势,眼红耳赤,就要扑向来人。
不等刘冲上前,刘策一个跳跃,迎向黑暗中看不清面孔的来敌,嘴里兀自喊道:“兄长,助我扫了周边,我来试试他几分斤两。”
刘冲力大,眼下形势最适合群战,方才箭矢突发,刘策听到破空声有异,才注意到刘冲已然中箭,所幸看到刘冲行动如常,刘策才有所安心。
但凡箭术精良之人,只需眼看一下,耳听一下,就知箭术是何种程度,山中狩猎,刘策与乡人都惯使弓箭,刘策自觉箭术不凡,要是以箭术而论,偷袭之人却又在刘策之上,刘策就做不到如此的力大和悄无声息,兼来滴尚未露面,就陡发气势深沉,威迫感扑面而来,让人呼吸也觉得不甚顺畅,刘冲又受伤,刘策怎会让刘冲去冒险,遂接下这一阵。
甫一交手,刘策顿觉手中长刀传来一股大力,中间又有三分阴柔,同时,周遭一片炎热笼罩住刘策,让刘策气息流转凝滞,气势生生压了三分。
这是借势境,武者极高的境界。
刘策既知来者武艺不凡,拼了三刀,退后三步,细微之间,刘策亦感知到,来人尚有余力,似乎觉得刘策不值得他全力以赴,刀势之间连贯,却没有以重手法一刀后下一刀加重力道,刘策心中冷笑,此人武艺高强,只是太过自大,岂不知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厮杀之中,细微破绽,就是性命有关,当下刘策再拼了一记,佯装作体力不支,来不及回刀,虎口一松,长刀抛飞了出去,口中骇然惊呼,来敌再无顾忌,乘势抹向刘策,待要了结刘策性命。
这般强行变招,力道不圆满,只有四五分锋芒,身体也因回势露出大大空当,只见刘策原本退却身体,如峰峦迭荡,层层不穷,须臾间不反而进,以右臂撞在敌手武器上,鳞甲阻挡之下,刀刃还是划开刘策手臂,刘策不管手臂撕裂的血肉,欺身靠近来敌,蓄力的左拳,毫不犹豫直击在来敌胸膛,如此以伤换伤的打法,敌手始料未及,待要闪避,那还来得及。
只听得咔擦骨裂之声,敌手身体直愣愣飞出老远,落地之后,旋即起身,口中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水,再也不敢向后看上一眼,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二人交手,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刘策甚至没有看清敌手的面容,一线之间,胜负已分。
合围上来的严纲士兵刚才还听到自家主将不屑的叫嚣,转眼间就落荒而逃,目瞪口呆之下,再也不敢逗留,跟随主将逃去,战场经验颇多的老兵伸手拔下厚重铠甲,丢掉碍手武器,原本跑动的速度又增加几分,这般溃败,不需要你跑的最快,只需要你比同伴跑的快即可,同行者依着学样,一时间,营门外呼呼啦啦多了一片的铠甲兵刃。
营门已经被诸人用障碍层层堵上,负责接应或围攻的士兵被击溃逃窜,滞留在朱灵军营的骑兵再无活路。
如同杀神般的刘冲,所遇骑兵挡不住其一合,不断有骑兵被刘冲从马上打将下来,后继的严纲骑兵望而却步,加之刘冲身前,散落了大片残碎的躯体,身在营地内的士兵犹如丧失了理智,尽管营门大开,他们选择撇开出口,从一旁绕行,试图翻越围栏而出,转眼间被身后朱灵士兵追上,反抗者被枭首毙命,投降者丢下武器,双手抱着脑袋,卑微的伏在地面。
一场战斗,当有一个投降者,就会造成连锁的反应。
营地中喊杀声逐渐平息,一场逆袭厮杀,直到下半夜方才结束。
众人早已没了睡意,朱灵召集部下,清点敌人首级和己营伤损。
这一战,杀敌两百余骑,收缴完好战马近百匹。
己方死三百人,负伤者四百人。
死者是被冲入营地的骑兵挑杀射杀,伤者大部分是夜晚中慌乱而致。
以步军对骑兵,如此的战损比,算得上是大捷。
朱灵一夜惊扰,几番波折,面色疲倦又有风尘之色,只是,心中当是欣喜。
此役,灭了严纲骑兵,残存的骑兵已对朱灵没有了威胁,朱灵熟悉严纲心性,今夜一败,严纲不会返回清河拒城守城,而是回到公孙瓒主营,意图日后再卷土重来。
得知严纲冲阵时,朱灵只穿着内甲,便指挥亲卫狙击骑兵,又喝令营官约束部下,好在都是朱灵亲随,朱灵又熟悉高层军官的姓名,这也避免了将领无法下达的问题。朱灵心知自己不能逃跑,也不能吸引严纲注意,还在思索对策时,耳听刘策喊声,一时不明所以,又见刘策引严纲入困境,才现身而出,让侍卫扬起火焰,扛着帅旗,调集兵力扑杀敌兵。
事后,朱灵的亲卫,死了近一半,一同阵亡的还有负责侦查的朱润,据朱润的下属说,朱润是被严纲骑兵奔袭射杀。
若不是刘策引严纲进入拒马区域,绝然是另外一番后果,且之后,刘策又守住营门,避免了严纲再次冲击营地,阻拦营地的骑兵逃出,在当时的情况下,必须要极为镇定的心思,才会想到去做这些,朱灵也是在收敛了部下后,才恍然想起稳住营门,后听探马回来禀报刘策守住了营门,这才放心,全力绞杀营内骑兵和叛军。
善后之事安排妥当,朱灵来到营门处。
刘策刘冲二人身上尽是鲜血,刘冲眼睛因为杀戮而变得些许赤红。
丝毫不顾忌身旁的侍卫,朱灵躬身道:“此次,刘策你当是首功,请受朱某一谢。”
刘策不敢受朱灵大礼,一手丢开兵器,以下属拜见上方礼道:“朱将军,切莫折煞我,既跟从朱将军出征,自然拼死而战。”
不料,朱灵摇了摇头,道:“陈力就列,不能者止。王翦白起,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即是项羽韩信,也因以至所向披靡,不能容忍之人岂能成事乎,我朱灵自知自家本事,刘策你日后必为当时猛将,今日能与刘策你一同战沙场,实乃一幸事,唠叨之事朱某不再多说,自此以后,我朱灵欠兄弟一条性命,若有驱使,赴汤蹈火,必亲力而为。”
朱灵如此说,刘策也不好再以浮于表面客套应之。
轻咳了一声,环视了四周,刘策继而道:“朱将军,此事或许还有些章法...”
朱灵闻弦音知远意,晓得刘策有私话要对自己说,旋即挥手向亲卫道:“你们快快查看营栏,是否有破损,不予敌军留下破绽。”
几名亲卫并无他想,依言分头沿着营栏而去。
待到朱灵亲卫离去,小黑刘冲又清理营门恰才阻拦骑兵的障碍,刘策压了声音,“将军,今日之事,有内贼来接应,行事匆忙,我担心跑了内应,把我军虚实告知清河,杀了数十人,那些人身着我军铠甲,又是步卒,将军可着人留心查看。”
刘策见朱灵没有太大的惊讶之色,心中陡然醒悟,朱灵统领全军,熟悉各营士兵,如此敌袭,朱灵岂能不知其中关键。
“这算是自家丑事,也不必瞒你,今日,我之疏忽,原本趁机去了这脓肿,没想低估了他们,全军几欲因我而负罪,在某一人之过,不过,想要取我性命,我朱某人虽不才,也不是任人鱼肉之辈。”
说到最后,朱灵眼中便是冷淡至极的狠辣。
朱灵心中似乎知晓叛军是何人,刘策知趣,亦不会追去询问。
所幸,今晚是一场大胜。
刘策拱手,示以恭贺,道:“朱将军,此次我军诱敌深入,歼灭严纲精骑,算是去了公孙瓒一只手臂,实在是振奋军心之举。”
朱灵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听出了刘策的言外之意,刘策分明是在提醒他,把一场偌大的功劳让给自身,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一场胜利,以逸待劳大破敌军可,示弱反击亦可,汇报于冀州战报上,今晚一战军报全任由朱灵自主发挥。
先前朱灵对刘策恭敬,其中不免是在和刘策拉关系,刘策一行人只是随军,刘策在表明,凡事以朱灵行事,绝不会有走漏半点风声,等到克复清河,战报已定,旁人都无可更改。
有些事端,终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十分之事,点到四五分,就足够了。
朱灵沉思片刻,道:“汇于袁公战报上,我必然为刘策兄弟请功。”
“母亲告诉我,交人交心,朱将军人品,我刘策信得过,战局已定,为将者,当以雷霆手段,行风行之事,如此这般,克复清河后,劳烦将军上报袁公,替我与小黑多一些功劳。”
“刘策你这般待小黑如手足,真乃义人,我自当给小黑记上一功,哎!想我朱某人,黄巾起,带乡人举义,眼见熟悉之人死去,那些共富贵的许诺,已是妄言,朱某着实有愧。”
朱灵言谈悲切,断非伪装而成。
严纲袭营,朱灵为主帅,只能派遣最亲信之人行事,以命相搏,死伤极重,这些亲信,都是数年相随才能督建,绝非一朝一夕可弥补。
刘策想起乡人五十人,多年之后,己身是否也会有朱灵这般心境。
朱灵见刘策右臂还在滴血,眉色关切道:“刘兄弟,你受伤了,伤势如何?快快去......”
说到这,朱灵陡然变色,又左右寻找,捡起几根箭矢,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刘策不知所以,道:“朱将军?”
朱灵长舒一口气,身体几乎垂下,躬身道:“刘兄弟为人坦荡,朱灵却有所隐瞒,当真是小人之举....”
这下刘策更是疑惑,刚才自己拒了朱灵低下姿态,怎么此刻第二次提及?
当日清缴黄巾贼,夺堡,处理堡中事务有条不紊,以逸待劳全歼来援黄巾贼,堪为大将才。
不过半个时辰,朱灵心思戚戚,心境几变,与当日作为全然不同。
兵法有云,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朱灵有才,终究还是与刘策期望中差了一线火候。
“朱将军....朱将军这是为何?”刘策慌忙搀扶朱灵。
朱灵不肯起身,刘策用力之下,不免又牵动伤口,朱灵见到刘策血滴下,这才起身,“刘兄弟,我见到你的手臂的伤痕,又看到这等箭矢,才知卜虎来了。”